“但……”露娜的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睫毛轻轻颤抖着,“露娜最近都在做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有一个女人在跟我说话,她没有脸,只有一只画上去的红色眼睛,她说……要,要夺走爸爸的灵魂。”
皇帝笑了,“梦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不用担心,余好着呢。”
露娜摇摇头,转身对庞克拉说道:“保护好陛下,庞克拉大人。”
“遵命,殿下。”等到露娜走后,庞克拉才将低下的头抬起来。
皇帝面对女儿时的笑意慢慢变成了愁容,他丢下酒杯,把身旁的金盏花蜜一个劲地送到了嘴里,然而,再香甜的蜂蜜中也蕴含着金盏花淡淡的苦涩。
“余不知道究竟何人才可相信。”皇帝紧紧捂着自己的额头,“想来也可笑对吧?作为君主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情。人们只看中‘圣王’背后的荣耀,却永远也不知道我那位先祖背后的哀伤。”
庞克拉几乎被皇帝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陛下……”刚到嘴边的话,庞克拉又生生咽了下去。
皇帝擦干嘴角的金盏花蜜,“他是自愿去背负了名为‘圣王’的使命与诅咒的人,余直到今日才能理解。”
“你会因为‘王’而失去朋友,因为‘王’而失去亲人,失去信任。世间只看重‘王’光鲜亮丽的外表,‘王’是不允许有任何错误的,完美的‘王’是万人之上的神,犯错的‘王’是万人唾骂的暴君。”
瓦茨拉夫黯然地说道:“‘余(we)’是万民之主,真正的‘王’是不能以真正的‘我’活着的。”
庞克拉看着皇帝拿起桌上的一罐金盏花蜜,倒满碗中,一碗又一碗。
沉默不语。
庞克拉似乎理解了皇帝心中所想。
有的时候,人们会为了成为王者而拼尽自己的一切,无论是道德还是底线,但直到真正站在了群山之巅,才会真正意识到“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这一片天赐的大好河山,却无人与你共赏。
往前一步万丈深渊,身后,则是无数渴望把你推下顶峰,等着攀上山顶的人。
也许,这就是身为“王”的悲伤。
“陛下,在下会一直站在您的身后,陪伴陛下,直到……看到您心中梦想的那个‘天国王朝’。”
庞克拉深深鞠了一躬,而目光紧紧注视着台阶之上那位万民之主,仿佛此刻的皇帝陛下已不是高廷之上那位君临天下的王,而是一位洞彻世间的哲人。
皇帝将金盏花蜜放到桌上,他那黯淡的目光从金盏花蜜上转移到了庞克拉身上,“庞克拉卿,有你在余的身边,余,很安心啊。”
皇帝注视着庞克拉,他仔细地打量着,“你是余最信任的人,庞克拉卿,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庞克拉依旧弯着腰,他的眼神看向阶梯最低的一级,“谢陛下,在下定会为帝国鞠躬尽瘁!让那些胆敢冒犯陛下的爬虫见识到帝国的利刃!”
皇帝笑了,“庞克拉卿,不必如此拘束,放心吧,余会令艾瑞克卿从旁协助你的。”
庞克拉依旧保持着他那恭敬的站姿,“有艾瑞克阁下的协助,相信在帝国竞技的这段时间里,那些宵小之徒定然不敢触犯帝颜!”
而皇帝却摇了摇头,“艾瑞克卿曾是余最锋利的剑刃,可再锋利的剑刃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迟钝。这件事情,就交给庞克拉卿你全权负责吧!”
庞克拉心中一喜,恭敬地说道:“是,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从桌上拿起罐子又倒了一碗金盏花蜜一饮而尽,“你做的事,余很是放心。公主那儿也要加强警戒,那些逆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是,陛下,在下定不会让公主殿下受到任何的伤害。”庞克拉点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着皇帝的用意。
陛下究竟是在试探我,还是仅仅在安排我的工作?
自从陛下从诸王的会谈中归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庞克拉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猜疑和恐惧。
陛下竟然像是在害怕着某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对了,陛下。”庞克拉忽然想起了某件事,“我想到了替换‘他’殿军工作的新人选。”
“嗯?”皇帝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你想好了吗?”
“嗯,是这样的,居伊勋爵向我推荐了一位叫于格的亲戚,他的武艺还不错。”
皇帝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思索着说:“也该早日填充新人进去了,不然迟早会被人怀疑。”
庞克拉微微一笑,“我相信居伊勋爵会是出于‘迫切为皇室效力之心’而推荐的人选。”
他着重强调了一句话。
“居伊勋爵推荐的?”皇帝眉头微微一皱,“好吧,姑且让他那个亲戚先试试这个职务。”
水帘汩汩流淌,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天顶的机械钟。
“庞克拉卿,你先退下吧。”也许是金盏花蜜的安神效果起了作用,“余想要单独休息一会儿了。”
皇帝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那么也没必要多呆了。
走出帝厅,庞克拉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一位女孩曼妙的身影从走廊拐角后悄悄走了出来。
“庞克拉大人,”她紧张地盯着庞克拉的双眼,“爸爸……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险?”
哦,是露娜公主?她还没走。还真是个孝顺的姑娘。
庞克拉露出他那标准的微笑。
“露娜殿下,陛下只是叮嘱我要好好保护您,仅此而已。陛下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
“等一下!爸爸真的没有什么危险吗?!”露娜不禁拉住了庞克拉的衣袖。
她如水的目光中饱含着对父亲深深的爱与担忧,翡翠色的双眸清澈得就好像湖面一尘不染。
不知道为什么,庞克拉盯着眼前这位女孩的双眼,却意外想起了某个离别已久的故人。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早就随着那该死的老爹去了。
庞克拉长叹一口气,“放心吧,殿下,我和艾瑞克大人,还有这高廷之壁成千上万的守卫和忠心耿耿的殿军们,都会,发誓保证皇室的安危的……”
嗯,但愿吧。
他将手指从头顶慢慢划到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