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而就在格雷夫的身后,路德维希皇子笑吟吟地拍着手,“我必须向诸位道个歉。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我来迟了。”
他珊珊来迟,引起了所有君王的注意。
只见路德维希提着尚未叫侍女们收起的阔剑来到桌前,将阔剑当作手杖往地上一撑,如同看着一群有趣的生物一般,他小声低语:“诸王不过如此,我还以为……”
不过路德维希话音刚起,皇帝眯着的双眼就立马瞋圆了起来,那目光硬生生把路德维希的后半句话给压了回去。
“来者有些面生呢。”征服王似乎看出了什么,斟满杯中的红酒,“想必你就是路德维希选帝侯吧?没想到啊……当年的小毛孩子已经长成傲视群雄的男子汉了。”
说着,他把金杯举到路德维希的面前,高高抬起,杯中的红酒不小心溢到了路德维希的衣服上。
“不好意思了,年轻的选帝侯。我先干为敬。”他冷笑着一饮而尽。
这个家伙……胆敢瞧不起我。也许别人听不出来,但路德维希心里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一瞬间面如寒霜,他不希望将自己的情绪轻易展现给众人,只好保持着笑意,说:“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征服王’吧……你猜得不错,我就是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自斟自饮,血的腥味自喉间上涌。
他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要让征服王为他的蔑视付出代价!
“很好。虽然有些小缺憾,但大体是到齐了。”瓦茨拉夫说道,事实上,他最为关注的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个君主,却是仅仅拥有“公爵”名号的唐·胡安·霍亨索伦大人。
因为,他不单单是布隆萨斯的统治者这么简单,还是当今皇帝的兄长。
就在十几年前,胡安不知何等原因自愿放弃了选帝侯的身份,前去继承了布隆萨斯公国的领地。
即便他承诺终生不涉足皇室的内务,但多年来,瓦茨拉夫二世一直都对胡安公爵保持着警惕。
此时,只有路德维希对桌的贵妇人始终没有参和到列王的“冷战”之中,直到她起身为皇帝倒酒,皇帝才开始注意到她。
“玛格丽特王妃……为什么今天来的人是你呢?”瓦茨拉夫在内心里问道,不知不觉自己也有了醉意,“难道……是‘黑森王’心里有鬼吗?”
瓦茨拉夫看着女人无可挑剔的脸庞,她表面上如每一位温软娇柔的交际花一般,优雅地为君王们添酒。
她低头的时候,微卷的栗色短发如轻纱拂过瓦茨拉夫的脸庞,淡淡的香味让人意乱情迷,长长如凤尾的睫毛之下,一双眼睛眸光潋滟,亦使她更为妩媚动人。
她的确是令人心动的女子,即便放在美女如云的乌塔尼亚也依然出类拔萃。
但瓦茨拉夫可不敢忘记,这位玛格丽特王妃……正是“骑士王”阿尔弗雷德的长女呢。
狡猾的女人,你究竟在隐藏着什么呢?
长期以来,对于权力的渴望,以及对未知潜在的“篡位者”的恐惧,两种矛盾的情绪让瓦茨拉夫二世愈发敏感而神经质。
他比常人更加畏惧国王和大臣们,总会对阴谋和叛乱的“味道”格外在意。
直觉使这位皇帝相信,阿尔弗雷德肯定有问题。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更加让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我希望什么时候见一见我的妹妹,陛下。”这是阿尔弗雷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与此同时,玛格丽特王妃也一同看向了皇帝的方向。
瓦茨拉夫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愤怒得窜出来。
这个该死的道貌岸然的家伙一开口就戳中了他的软肋。他原本就痛恨自己疯婆娘似的皇后,现在看来还要连同她愚蠢的哥哥一起怨恨了!
有一种可怕的怒火正在悄悄点燃,全身都在灼烧,皇帝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先皇逼迫他迎娶那疯女人时的痛楚。
先皇看中帝国与瓦兰廷的关系,而我,却万万不会犯这个错误。
瓦茨拉夫眼前的国王产生了重影,他握住酒杯的手也开始变得无力。
绝不能养虎为患!
瓦茨拉夫竭力维持着清醒。
如果必要,哪怕亲手摧毁瓦兰廷,我也在所不惜!
“啊,我听说我们的皇后病了,骑士王,你还是让她安心养病比较好。”征服王瞧出了端倪。
“是嘛。”阿尔弗雷德却不冷不热地回敬,“那我希望你也要安心养一养铁山的病才好。”
“阿尔弗雷德,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不会再有那么多铁山的可怜人跑到我的国土上来,仅此而已。”骑士王平静地说。
蓦然间,征服王金毛倒起,瞳孔剧烈收缩,右手几乎要将杯子生生拧碎!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征服王即将要对骑士王发难的时候,他咬紧的双唇竟慢慢勾起一个弧度,硬生生将怒火收回,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那样哈哈大笑。
“你的每一句话,都像你的剑一样内敛却锋利,阿尔弗雷德。”
没想到简单一笑化解了所有矛盾。
征服王啊征服王,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的气度……
瓦茨拉夫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看似狂傲不羁的君主。
他这时候才想起格雷克里特那个响亮的名号——圣巴利安的“征服王”,站在无数枯骨之上,征服了包括铁山在内的无数异族国家的男人。
他笃信“鲜血铸就王座”的古老箴言,几乎一生都在战争中度过。谁知道该有多大的胃口,才能配得上他过人的气度呢?
谁知道,他所要征服的是异族,是列国,还是整个……
越想,瓦茨拉夫便越是感到无名且强烈的危机感,彻骨的冰凉直窜上后脊,常年以来折磨他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骤然爆发了出来!
他控制不住地颤抖,面对列王,堂堂帝国之君竟然如同被群狼包围的孤立无援的受伤雄狮,他竟不知道何人才可信任!
“陛下,您怎么了?”玛格丽特注意到皇帝的额头冷汗直流,好像莫名间重病发作,他脸色倏然间苍白,不停喘息着。
“各位到来,余甚是高兴……”瓦茨拉夫只是艰难地说道,“但今天,就到这里吧……”
酒精也快要磨走他最后一点理智,他现在只想要好好静静,思考一下对策。
然而瓦茨拉夫却没有注意到此刻,他身前酒杯中深红色液体倒映出的诡异微笑。
格雷夫勋爵举杯站了起来,“陛下龙体有恙,不能再陪各位了。”
他正气凛然地目视着在座的所有人,“也许是今日我格雷夫招待不周,因此两位君王似乎并不尽兴。不过……一醉解千‘愁’。这杯中的,可都是陛下御赐的美酒,两位君王常在军帐,这样的酒,可是指挥桌前所没有的,得好好享用啊!”
格雷夫说罢,将酒一饮而尽,并恭敬地将喝干的酒杯稍稍亮予两位君王。
“是杯解忧的好酒。”某个人望着皇帝蹒跚的背影,心中冷冷道,“因此,你才忘记自己是谁了吧……文策尔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