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总算长吁了一口气。好险啊,他等脚步声走远以后才悄悄探出了脑袋来。
忽然,他感到耳朵一疼,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原来是缇雅姐姐毫不客气地扭住了他的耳朵。
“你今天跑哪里去了!”她之前文静的样子不复存在,迎接伊凡的将是凶神恶煞的面孔。
“我……是维克多他……”
“维克多他们今天没有功课,但是你不同,昨晚上睡觉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伊凡低着头,戳戳手指,很委屈地说:“不许再弄脏衣服,在你回来前背诵完《圣典》第三章第一到第二十条的内容。”
“所以你做到了哪点?”缇雅叉着腰说,“你又是一身泥巴地走进圣堂,说过多少遍了,这是对白神的不尊重!还有你背诵的内容呢?赶紧背给我听。”
伊凡支支吾吾半天,无非也就是断断续续背出了几个词,缇雅一听便知这小子根本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可是,维克多偷走了我的木剑,我……”
“这是你偷跑出去的理由吗?我的天啊,伊凡,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听话呢,还有,我不允许你再碰那些剑啊刀的,这是你母亲交代我的!”缇雅斥责道,“她不希望你今后打打杀杀,明白吗?”
“可是,”伊凡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想任人欺凌了,再也不想,为什么我注定要做那一个弱者……”压抑在心里很久的那份痛楚如同雨后山洪,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我被他们欺负,没有还手的机会,甚至,没有还手的权力。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恶人追逐我们,如果我强一点的话,如果我有能力拿起剑的话……”
“伊凡!这是为你好,不要这么幼稚了好吗?”缇雅打断了伊凡的话,“我不允许你离开修道院周围,不允许你朝危险的方向发展,这是你母亲的遗……命令!”
“那你眼睁睁看着我被维克多他们欺凌吗!姐姐,他们说我是被抛弃的孩子,可我不是!”
声音回荡在整个圣堂之间,伊凡亮出了自己手臂上的淤青,眼眶的眼泪落在脏兮兮的手臂上,他在哭泣,那是弱者的哭泣,但是却始终渴望强大。他并不是真的希望成为统御千军,纵横万里的王者,他只不过,是希望有一天能保护爸爸妈妈,只不过,想成为被大家重视的人罢了。
“伊凡,”缇雅慢慢蹲了下来,轻轻拭去他的眼泪,“伊凡,真正的强大不是武力,有的时候,为了梦想,你不得不忍受许多许多痛楚。记得我以前睡觉前给你唱的那首歌吗?”说着说着,缇雅低声吟唱了起来:
“以父之名,今夜我就要到雪山的那边去。我两手空空,漫步在白色的幻境。当思念时,我会紧紧握住自己的泪滴……”
伊凡知道那是缇雅姐姐最喜爱的一首歌。以前他从来没有理解过背后的含义,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首关于誓言骑士的圣歌。
“今夜我就要到边境去,今夜我拥有的只有誓言。”
小的时候,姐姐总会在睡前歌唱它,脑海里会不由自主联想到一大片绵延起伏的乌塔尼亚雪山,它们苍白、圣洁,坚韧的雪松巍然屹立,漫山遍野,白雪飞扬,那里是北境人的王国。
“这是一片荒凉的圣境。这是一片苦楚的盛景。”
想起来,缇雅姐姐曾经告诉他,她小时候也曾像故事里的少女一样爱过一位男孩,他并不帅气,也并不是什么富贵的少爷,她喜欢的不过是他的天真善良,仅此而已。但是后来呢,她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按照规矩,她成了一名修女。爱情是短暂的,那个男孩后来也远离了故乡的寒溪镇,到了北方的边境之塔去,也就是发誓成为了一名“白骑士”,镇守边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也许,姐姐依然想念着那位大哥哥吧。
在夜里,也常常听到姐姐在歌唱,很温柔,也有一点点的忧伤。他还不理解这种奇怪的感情,可是有时候自己也会同情起姐姐的遭遇。
面对世间的许多事情,都不得不学会低头。缇雅常常这么说。
“唯一的……唯一的,我心中的故乡早已远去,再会了,我爱的人,今日的我将属于远方。”
每次听到这首歌,伊凡的心里总是会变得平静许多。缇雅姐姐的声音就像妈妈一样温柔,她虽然很严格,但……伊凡不由得甩开缇雅的手,紧握双拳,快步逃离了圣堂,他无法对姐姐生气,但心里的悲伤再难压抑,他只想逃离这里,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哪里都好,哪怕命运是残酷的,只要躲起来就好了吧。
“伊凡!”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去看修道院一眼,翻过围墙,他很快消失在了缇雅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