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打电话给木木,她隔了好久才接:“喂?”
“木木,是我。”
“成雅,你干吗?”听起来不太有耐心的样子。
“不干吗,你在忙什么?你回公司吃饭吗?”
“小姐!我都忙得青筋暴跳了,麻烦你等我有空再找我闲扯行不?谢谢了!”她似乎准备挂电话。
“等等等等,木木,我问你件事,你认识周明宇吗?”
“听起来很耳熟,怎么了,你有什么事?”
“我……”
“等会儿……谢总,您来了……成雅,就这样了,拜!”
“啪”断线了,我盯着手机发怔,想了想,决定拨个电话给萧程,可他竟然关机了。
我无奈地合上手机,看看周围人都去吃饭了,便给自己泡了碗面,闻着它逐渐传出的香味,却发现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
这时手机尖锐地响起来,我以为是木木或萧程,拿起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喂?”
“成雅?”
很动听的声音,清朗却不失磁性,可我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
“成小姐,你也太贵人多忘事了,或者你刚签了约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哦,哦,是周先生,你好,你好。”我羞愧极了,真是够不专业,连客户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呵呵,上午不好意思,我没能自己去,慢待你了。”
“没关系,陆经理他人很好,很客气,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他在那头轻笑,“你到涵宇来,我都没尽一下地主之谊。”
“那个……周先生,你不必客气,该是我请你才对。”
“是吗?也对,那么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今晚?”我愣了一下,“可可可能有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谎,就是似乎出于本能的不想应邀。
“有事?真的吗?”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或者是谢绝我的借口?”
“啊?不是啊,是真的……”
他打断我:“你知道,成小姐,像我们这种人……”他停顿一下,仿佛在平复他突如其来的哀伤,“总是比较敏感一点,可是看到你,不知为什么,觉得非常投缘,真的,我知道,你绝不会因为我是……就歧视我的,对不对?”他的声音柔和得像要滴出水来,“可我现在很难过,因为我错了,到底还是没人能够接受得了,唉,到底是孤独……”
要是别人在我耳边讲这番话估计我不恶心死也得笑死,但周明宇的声音就是有这种力量,能把柔软从他的嗓音一直传递到你心里,让你对他的孤独和忧愁感同身受,再也生不出回拒的坚决。
还没等我想到什么安慰他的词句,他突然叹息一声,接着说:“成小姐,打扰你了,再见。”说着挂了电话。
整个下午,我一想到他落寞的喃喃自语,就觉得有些不忍和歉疚,一方面怀疑自己太冷血,一方面又告诫自己不要去多管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就这么纠缠到下班时,突然接到木木的电话:“成雅,你在办公室吗?”
“嗯,正准备走。”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林哲林主任的电话?”
“啊?你干吗?”我心里一紧。
“我办公室有份文件,说好给他过目的,可我现在回不去,你帮我拿给他。”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明天之前必须交到他手上,你快点啊!”
“木木……”
“就在我左边第一个抽屉的最上面,绿色的文件夹,别弄错了。”
我走到她的办公桌边,拿到她说的文件:“拿到了,可是木……”
“好,拜托你了,你可一定给我办好。”
我苦笑,她根本不听我说什么。
“对了,成雅,你今天不是问我那个周明宇吗?我想起来了,他……”
突然电话里噪音大作,就听木木说:“靠,怎么回事,这破电话!算了不说了,你赶快把文件给林哲,就这样啊,再见!”
我拿着文件夹坐下来,愁眉苦脸地看着它,真是太会给我找麻烦。可是似乎木木真的很急,不能不帮她的忙,我还是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一声接一声的等待音,只觉得口干舌燥。
在我准备放弃时电话被接了起来:“喂?”
“林哲吗?”
“嗯。”
“木木……就是李美林,她让我带份文件给你,说明天之前必须……哦,我忘了说,我是成雅。”我又开始语无伦次。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平淡。
“那你现在在哪儿?我送去给你,或是传真过去?”
他迟疑一下:“我现在不方便,这样,大概八九点钟,你约个时间地点,我去拿。”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背景里有悠扬的音乐,呵,陪女朋友吃饭哪!
“八九点钟?估计我在家了。”我坦白地说,我真不想那会儿还要往外跑。
“那这样吧,我去你家楼下,去之前给你电话。”
“你认识吗?”
“认识。”
“好,那就这样。”我也不想去问他怎么会认识,我们明明已经多少年不相往来。
我走出公司的大门,哼着歌。什么都不去想,要哄自己开心,就把自己伪装成失忆症。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成雅。”我一时以为是萧程,只有他会这个时候跑来躲在背后吓我,幼稚狂。心里竟然一阵欢喜,转头去看,一个身影背靠着墙,高高瘦瘦的,的确和萧程很像。但我还是一眼看出来不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许是感觉不同。这时路灯“刷”地亮了,我看清了来人:“周先生?”
他冲我微笑:“真的就不能叫我周明宇吗?这名字这么难听?”
我不好意思起来:“不是。”
他没有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要忙的事忙完了没有?”
“啊?”我才想起来我扯的那个谎,不由大窘,“忙忙忙完了。”
“呵,那还真快。”
这个人一定要这样吗?我有点恼,但又不好发作。
好在他的语气很快变得平常:“忙完了就好,带你去吃东西。”
没等我回答,就听见旁边一辆车“嘀嘀”尖叫两声,周明宇走过去,打开车门。
我赶紧说:“周……明宇,你不要客气,我吃过了。”
他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路灯下流动着柔润的光彩,盯着我,整个人慢慢无力地伏在车门上,下巴搁在臂弯里,非常疲倦的模样:“可是我好饿,就当陪我,好不好?”停了两秒说:“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我被一个男人伤了心了。”
我被他这一句话讲得张口结舌,生平第一次亲耳听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是非,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可同时心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戒备也随之散去,他真的是喜欢男人啊,那么他大约当我是个姐妹?
“你想吃什么?”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说出这么一句。
他立刻直起身来,笑容明媚:“你先上车,再说。”
从饭店出来,我担心地说:“你吃饱没?”
我们去一家面店吃的牛肉面,结果谎称自己吃过的我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而喊饿喊了半天的周明宇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大半碗面都冷成了面糊。
“还好,我晚上向来吃得不多。”
“呵呵,呵呵,好习惯,你知道,这样比较好保持身材。”我笑,好像已经把他当成个女人了,在交流美容心得。
他正要说话,突然手机响起来。
“你等一下……喂?又有什么事?”
我看他表情不耐,声音冷淡,心想说不定是他的那个“他”打来的,于是远远走到一旁,观赏那一排琳琅的橱窗。正当我在苦苦思量橱窗里的红色裙子和啡色七分裤哪件更适合我的时候,突然听见周明宇咆哮出声:“是!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你们怎么看我!我tm无所谓,公司怎么了?我高兴,我就毁它了!我把股份送人你也管不着!你自己都不愿在那儿干……少拿什么狗屁感情压我!”
他看我向他那边看,声音低下去,又讲几句便“啪”地一声合上手机。我走过去,看着他阴郁的脸色,有些同情又有些尴尬,到底安慰也无从开口。
“你还好吧?”想来想去只能说这一句。
“还好。”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两个字,看起来他并不好。
我想了想,把手伸进包里掏了掏,做势要走。
“你干什么?你想走?”周明宇的目光扫过来,其中尽是冰冷。
“不是,你等我一下。”我掏出一把零钱,冲进旁边的便利店,出来时拿着两个冰激凌。走到他身边,塞给他一个:“吃这个吧,心情不好时吃甜的感觉会好一点。”
他紧绷的脸色缓和一些:“谢谢。”
我本来想伸手拍拍他,想想不太合适,还是口头说一下就好:“没什么,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
周明宇差点没拿住手上的冰激凌:“你说什么?!”
对了,他自己也是男人哦,安慰姐妹的习惯语用在他身上,似乎不是非常合尺码。
“那个……就是说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说了我没事。”他的神情看上去真的是放松下来,甚至唇边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松了口气,却听见周明宇接着说:“不过呢,你还真是没什么安慰人的天分。”
我很汗,这一点不用你说,刚才要不是你及时打断我,我差点都说出“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不记仇”这样的昏话来了。
我们坐到车里吃完冰激凌,周明宇问:“你还想去哪儿?”
“我明天还得上班,所以现在得回家了。”
他看看时间:“才八点不到。”
“我回去还有事呢,真的。”我说,想起来和林哲还有约。
“真的?我记得有人明明说自己吃过了,结果比我吃得还多。”
我被他说得脸红:“……因为我很能吃啊!”
他笑起来:“好吧,就算这样吧,我送你回家。”
“顺路吗?不顺路我自己坐车就行。”
“没问题。”
我也没再跟他客气,对他说了住址就舒服地靠在宽大的真皮座位上看窗外的夜景,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远了,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对话,直到车突然停下来。
我看看四周,没什么特别:“怎么了?”
“你稍微等一下,我胃不太舒服,我去这家药店买点药。”
我点点头,看着他进了旁边那家小药店,很快就出来了,上了车,重新启动。
“你没事吧?这种小药店能信赖吗?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一下?”
“没事,好多了。”他的唇角挂着一抹微笑,“这种小店,东西倒反而会全得多,我是这家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