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临时起意的宴会渐渐演变成附庸风雅又无聊的文会之后,杨璟等人慢慢地也失去了参与感,本该作为宴会主角的他,也与宗云等人沦为配角,只是闷头吃饭,甚至连牟子才与这些文人们呈现了什么佳作,都没有听完整。
这些文人们,包括牟子才,都只是将杨璟当成俗人,或许破案侦缉真的有那么两下子,但要说到吟诗作赋,绝对是外行中的外行。
也正是因为抓住了杨璟这个弱点,文人墨客们才想通过吟诗作赋来向杨璟施压,让牟子才知道,想要在江陵府有所建树,还得靠他们这些歌功颂德的文人和腰缠万贯的富户。
因为想要完成钱粮和赋税,需要靠这些富户,想要政绩斐然,想要获得民间的声望,需要这些文人墨客的交口相赞。
地方上的政务最重要的两大块就是钱谷和刑名,像牟子才这样的文官出身,多半会重视钱谷赋税,而很少沾染刑名断狱。
然而牟子才曾经是天子近臣中的近臣,甚至于比丁大全、贾似道等奸佞都要亲近官家,因为他是记录官家日常言行的起居郎,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蒙古人的jūn_duì已经突破北方防线,后方如果不稳定,对于整个朝廷而言,必定是巨大的灾难!
所以他必须格外重视刑名,因为民众对朝廷的怨气和仇恨,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冤狱引起的,这是敌意和仇恨的最主要来源之一。
这也是包拯和宋慈等人为何能够被拔高到青天地位的原因,因为民众太需要一个英雄来替他们维护正义!
要说到官场的阅历,杨璟这个推吏绝对比不上陈棋泰这样的推官,日常办事方面,陈棋泰的能力也绝对在杨璟之上。
但难能可贵的是杨璟身上那股年轻人的锐气,只有这种血气方刚的朝气,才能冲破官场的枷锁,才能有所作为,如果杨璟也与陈棋泰那般暮气沉沉,即便他破案的本事再高,便是侦破了真相,也会瞻前顾后而不敢判罚。
也正是因此,牟子才将杨璟当成座上宾,除了欣赏杨璟的能力,更多的也是给陈棋泰和属官们树立一个榜样,通过优待杨璟,告诉这些地方官员,本知府与前任不同,与其他人也不同,本知府想要的,正是杨璟这样的官员!
然而对于杨璟的出身,牟子才与其他文人墨客保持着一致的看法,认为杨璟终究不是文人,与这个文人天堂一般的大宋朝,多少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南宋建立之初,武将们也曾经压过文臣,成为朝廷的顶梁柱,中兴四将的出现,也将整个大宋朝都受到歧视的武人们的地位,推上了新高。
可后来又如何?随着文臣们主张求和,北伐不断失利,武将们不也灰溜溜夹着尾巴退出了朝堂的重心么?
除了文臣,又有谁能够治理和复兴这千疮百孔的国家?难道要靠杨璟这样的庸俗胥吏?
这也是文人墨客们对杨璟的敌意来源之一。
他们都在等着看杨璟的笑话,甚至不断地将宴会的关注点往杨璟身上转移,他们想要告诉杨璟,官场永远都是文人的主场,其他人只能靠边站!
眼看着杨璟即将离席,这些文人们又岂肯轻易放他离开!
可当杨璟在白壁上留下自己的墨迹,他们一点点将杨璟书写的这首词念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杨璟写的是一首,词牌是临江仙,这写词比写诗要更难一些,因为写词要契合词牌,规则上比写诗要更加繁复,难度也更大。
想要临场发挥,写词的并不多,便是这些文人墨客,也多以写诗为主,便是场上呈现的词作,也多半是用心积攒的旧作,就等着在文会上扬名,而非临场发挥。
慢说杨璟这种庸俗胥吏根本就没什么旧作,临场发挥更是不可能,单说这大宋乃是词道的巅峰年代,出了柳永苏轼等人之后,便少有人敢说在词作上能够拿出经典的传世之作。
然而当他们看到杨璟这阙词之后,当场便惊为天人!
那洁白的墙壁上,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时不时露出苍劲的避风,承转之处透着一股灵气,结构上更是中正沉稳。
宋时的书法大家也不少,杨璟的字虽然不错,但也只能说是可以看,让人震惊的是词的内容!
牟子才一路读下去,待得杨璟轻轻搁笔,他才将这首词轻声念了出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虽然这是一首并不少见的咏史词,但这首词慷慨悲壮,让人读着便荡气回肠,其中由有无穷的意味,读之不禁感慨万千,让人感受到那股苍凉悲壮之时,又能看出词人淡泊宁静的高远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