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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 第二章 秦宫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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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美娇柔的声音,把他从最深沉的睡眠中唤醒过,睁眼,初昇的骄阳早散发,猛然坐了起。美丽的三公赵倩吓了跳后,抿嘴娇笑道:“我们几个都输了,谁都估你爬不起床的。”言罢俏脸飞红,羞喜不胜,显是想起了昨晚他与婷芳氏那激烈醉人的“战况”。  项少龙给她提醒,试着舒展筋骨,发觉自己仍是生龙活虎,哈哈笑,把搂着赵倩,倒往榻上,道:“唔!待会和乖倩儿也次吧!”赵倩欲迎还拒,偏又浑体发软,无力爬起,娇吟道:“相国府的李斯先生找你呢!”  项少龙记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订的约会,叹了口气,先探手到赵倩衣内,放肆番后,才起榻让妻妾美婢侍候盥洗衣,指头都不用他动半个,切便弄得妥当整齐。脑中想的却是如何把翠桐翠绿这两个俏丫头都弄到榻上去,不由哑然失笑,自己那贪尝鲜的男人特性仍没有丝毫改变。  李斯在内轩等他,神色平静,至少表面如此。客套了两句,秋盈献上香茗糕后,李斯开门见山道:“项先生究竟在何处听过在下名字,为何像对李某非常熟悉的样子。”项少龙昨晚曾向陶方查问过这将匡助秦始皇六国的代名臣的身世,知他是韩非的师弟,师事荀子,很想骗他是由韩非处听到的,但想到谎言不定有拆穿的朝,放弃了这想法。微笑道:“李先生听过缘份这回事吗?”  李斯愕然道:“什么是缘份?”专论“因缘”的佛教要在汉代才传入中国,李斯自然不明白项少龙在什么。项少龙呷了口热茶后道:“命运像只无形的手,把不同的人,无论他们出生的背境如何不同,相隔有多远,但最终亦会把他们拉在起,变成朋友、君臣、又或夫妻仆。这叫作缘份。”  李斯脸露讶色,思索了会后,头道:“想不到项先生不但剑术倾动天下,还有这么发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这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关系呢?”项少龙淡淡道:“缘份是难以解释的,项某虽是初见先生,但却像早知道了很多关于先生的抱负,冲口便了那番话出,或者是因为曾闻李兄游学于荀卿的关系吧!”  李斯皱起眉头,他虽出自荀卿门墙,两人思想却有很大分别,正要话,项少龙岔开话题道:“先生对治国有何卓见呢?”李斯呆了呆,这话若是庄襄王问他,自是口若悬河,个不停。但项少龙不但尚未有官职,且属吕不韦系统,假设他李斯和对方交浅言深,抖出底牌,不定会招横祸,不禁犹豫起。  自到咸阳后,虽曾与吕不韦深谈过几次,吕不韦亦表示对他颇为欣赏,但他却出吕不韦不但野心极大,赋性骄横,迟早会惹出祸,兼且他治国之道和自己大相迳庭,他很难会受赏识重用,正在心中苦恼。项少龙微微笑道:“先生并不甘于只作个无足轻重的幕僚吧!”李斯大吃惊,忙道:“项先生笑了!”  项少龙正容道:“要成大事,便要冒大险,先生若不能把生死置于外,今天的话便至此为止,事后我们亦不向任何人提起,如何?”李斯凝神了他会,只觉项少龙透出使人心动的真诚,心中热,豁了出去道:“项先生有何卓见和提议呢?”  项少龙道:“李先生怎样吕相国将的成败呢?”李斯脸色微变,长长吁出口气,叹道:“项先生是有强人所难了。”  项少龙明白他的苦衷,温和地道:“李先生现在吕府干些什么工作?”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协助吕相国依他指示编写吕氏春秋,相国希望能以此书拟出套完整的治国理论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名卒,‘协助’这词语实在有夸大了。”  项少龙并非历史学家,还是初次听闻此事,奇道:“原竟有此事,不知书内对治国之道,有什么的法?”李斯嘴角牵出丝不屑之色,淡然道:“那有什么的法,要还不是集前人的要,提出‘法天地’的张,那是只有顺应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达到天下大治,所谓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国,不反省,求贤用贤,正名审分,最后达到无为而治的理想。”  项少龙见他理清晰,心中佩服,轻声问道:“先生认为相国这套张行得通吗?”李斯那敢答他,问道:“项先生又以为如何呢?”  项少龙知道若不露上手,会被这博学多才、胸怀大志,比自己年轻的人不起,从容道:“吕相国以韩人而执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晋人,和他结交的王后又是赵女,加上秦国自商鞅变法以,崇尚以法和武治国,与吕相国的治国思想如南辕北辙,全无调协的地方,将会发生何事,望先生有以教我。”李斯拍案而起道:“有项先生如此人材在秦,李斯可回家务农了。”  项少龙把抓着他手臂,拉得他坐回椅内,诚恳地道:“先生言重了,先不项某对治国之术窍不通,最要是项某无心仕途,以前种种作为,只是求存而非求名利,终有天会退隐山林,不理世务,大秦能否统六国,全赖先生了。”李斯呆了呆,暗忖这话若由庄襄王对他差不多,项少龙纵得庄襄王另眼相,可是庄襄王绝非什么有为明,事事都以吕不韦马首是瞻。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这些外人,不依附吕不韦还可依附何人?  但项少龙却摆出别树帜的格局,确令他费解。项少龙伸手按在他肩头处,微笑道:“项某这番话,李先生终有天会明白,安心留在咸阳吧!这是你唯可以发展抱负的地方了。”李斯告别后,项少龙找到滕翼,共进早餐。  席滕翼道:“少龙今后有什么打算?”项少龙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盘,是凭着他在秦始皇那套电影得的资料。为盘这冒牌嬴政建立他的班底,好应付将发生的吕不韦专权,与及假宦官嫪毒的出现。现在找到了个李斯,还有是王翦、王贲父子,都是日后为秦始皇统天下的名将,有了这三个人匡助盘,他可安心退隐田园了。  轻松地叹了口气,挨到椅背,伸展着身体道:“真的,我项少龙胸无大志,杀了赵穆后,我会到乌家偏远的牧场,过些田园的隐居生活,闲打猎捕鱼便感满足了。”滕翼露出丝难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设你能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猎。”  这荆俊旋风般冲了进,神采飞扬道:“!让俊作引路人,领两位大哥见识咸阳的繁华盛景。”滕翼皱眉道:“这些日子你和什么人胡混在起?”  荆俊在两人对面席地坐下,兴奋地道:“当然是相国府的人,在这里真刺激,每天都打架伤人,前天相国府的剑士便在咸阳最大的官妓楼中伏,死了三人,伤了七人,算那些偷袭的贼子走运,我刚去了渭南的太庙偷清拜祭先王,否则怎会伤亡了这么多人?”项少龙和滕翼对望眼,都暗叫不好,这子年轻好斗,不定会惹出祸事。滕翼皱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纪吗?为何竟会随便打斗?”  荆俊得意地道:“现在咸阳乱成片,谁管得了谁,尤其牵涉到左右相国府的人,是没有人敢理。”项少龙肃容道:“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我们清楚形势后,会立即回赵对付赵穆,明白了吗?”  荆俊大喜并敬礼道:“俊晓得了,真好!我可以把赵致弄回。”滕翼沉声喝道:“你愈愈放肆了!”荆俊最怕滕翼,吓得俯伏地上,不敢作声。  滕翼向项少龙叹道:“少龙!这子年纪太轻,不知轻重,我会管教他的了,少龙勿放在心上。”项少龙笑道:“我怎么会怪他?”  荆俊抗声道:“俊最尊敬两位大哥!”滕翼喝道:“闭嘴!”向项少龙打个眼色,表示想独自训斥荆俊。  项少龙会意,自行返回隐龙居去,尚未踏进门槛,天井处传众女阵阵的欢叫喝采声,赶去,原妻婢们全换上轻便短襦,正在抛球为乐,赵妮与婷芳氏则坐在旁含笑观。春盈和夏盈拥了上,把他拉入场去。这天在充满欢乐的气氛中过,黄昏,乌应元使人请他,同往皇宫赴宴。想到即可见到吕不韦这叱风云,影响了整个战国历史的人物,项少龙亦不由有紧张起。他怎想得到只不过在黑豹酒吧打场闲架,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呢!  马车缓缓开进宏伟的大门,由圆巷形的门洞,进入大殿前的广场。大门两旁设有兵馆,驻屯了两营军队,由司马尉指挥,循例问过后,使十二骑前后护着项乌两人的马车,往内宫驰去。像赵宫般,咸阳宫虽大了几倍,仍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外朝是秦王办理政务、举行朝会的地方,内廷则是秦王和诸子妃嫔的寝室。  前廷的三座殿巍峨壮丽,设于前后宫门相对的中轴线,两边为相国堂和各类官署﹔后廷以秦王与王后的后三宫为,左右两方为东六宫和西六宫,乃太后、太妃、妃嫔和众王子的宫室。项少龙沿途观览、只见殿堂、楼阁、园林里的亭、台、廊廓等等,无不法严紧,气象肃穆,非是赵宫所能比拟。  内廷建筑形式比外廷多样化,布局紧凑,各组建筑自成庭院,四周有院墙围绕,不同区又有高大宫墙相隔,若没有人引路,迷途是毫不稀奇的事。想到盘有天会成为这里的人,而此事正是由自己手促成,项少龙不由生出顾盼自豪的成感。  庄襄王设宴的地方是后廷的“养生殿”,也是后宫内最宏伟的木构建筑,是座三层楼式的高台建筑,高台上是两层楼阁式的殿堂,殿堂两旁及其下部土台的东西两侧,分布着十大不等的宫室,有卧室、休息室、沐浴室、盥洗室等,各室以回廊、坡道相连。墙上有缯壁画,回廊的踏步铺上龙凤纹或几何纹心砖,殿堂和长阶则铺方砖,气派宏伟,富丽堂皇。  马车停在大殿堂阶下的广场里,吕不韦特别遣管家图先在那里恭候他们,见面自有番高兴和客套。步上长阶,图先低声道:“今晚除吕相爷外,还有杨泉君,此人自恃当年曾为大王出力,专横骄傲,大王和吕相都让他三分,两位心应付了。”乌应元见他对他们丈婿如此推心置腹,显是把他们视作自己人,心中欢喜,不断应诺。  项少龙想起终有天要与吕不韦反脸决裂,却是心中感叹。这或者是预知命运的痛苦,禁不住意兴萧索,增避世退隐之心。  才跨入殿门,声长笑扑耳而至,只见个无论体形和手足均比人粗大的豪汉,身穿华服,虎步龙游般往他们迎,头戴丝织高冠,上插鸟羽簪缨,行鸟羽前后摇动,增其威势。此人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貌相威奇,只嫌对眼细长了,但眸子光闪闪,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乌应元慌忙拉着项少龙行跪叩之礼,高呼吕相。  尚未拜下,吕不韦已抢上前扶着两人,灼灼眸光落到项少龙身上,讶然道:“难怪姬王后和肖先生均对项少龙赞不绝口,我吕不韦足遍天下,还是次见到少龙这般人才。”有如洪锺的声音,在殿堂的空震荡回响着。项少龙见他只比自己矮了少许,气势迫人而,心中暗赞,忙谦让道:“相爷夸奖了!”  偷眼,只见除在上首设了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两席,每席旁立着两名宫女,舒了口气,不用应付那么多人,自然轻松了。吕不韦毫无相爷架子,左右手分别挽着两人,往设于上首之右那席走去,低声在项少龙耳旁道:“本相正苦于有兵无将,少龙了好,我何愁大事不成。”又哈哈笑了起。那边的乌应元喜道:“全赖相爷提携了。”  项少龙却是心中叫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吕不韦这么重自己,他还怎能脱身去享受憧憬着的田园生活?这三人到席前,吕不韦先挥手命宫女退开,才低声道:“本相已和大王好,任少龙为蒙骜将军副将。蒙将军本是齐人,秦后直被本地军将排挤,郁郁不得志,其实他兵法谋略,我大秦均无人能及,若有少龙为辅翼,立下军功,本相定不会薄待你们。”  项少龙暗叫厉害,吕不韦这种笼络手法,既直接又有力,怎不教人为他尽心尽力。先扮作感激的样儿,才道:“相爷如此重少龙,纵为相爷肝脑涂地,亦不会有半分犹豫,问题只在于少龙的大仇人赵穆仍然健在,天不能将此恶贼碎尸万段,少龙亦很难分神到别的事情上。”吕不韦大力抓着他的手臂,眼中厉芒闪道:“本相亦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少龙即管放手施为,万事有本相支持,拿了他首级后,记得带回咸阳,大王和本相亦要睹为快!”  项少龙至此才真正领教到吕不韦的厉害,难怪他能以个商人,成为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右丞相。  而且他只由自己几句话,便穿自己准备潜回邯郸行刺赵穆,可知他的脑筋是多么灵敏迅捷。门官唱道:“蒙骜将军到!”项少龙差冲口“曹操,曹操到”,幸好记起曹操尚未出世,连忙忍住。  吕不韦欣然转身,大笑道:“有什么事比见到老朋友令人欣悦呢?”项少龙和乌应元往正门望去,只见位高瘦的男子,身穿锦袍,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入殿内,隔远便礼拜道:“蒙骜参见吕相!”  吕不韦以他独特慑人的步姿,迎了上去,亲热地与蒙骜把臂而行,往乌项两人处走。这蒙骜脸型修长,年纪约在四十许,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眉头像常都皱到起的样子,不过双目藏神,使人有超卓不群的感觉。身体非常硬朗灵活,显然因大量运动而保持在极佳状态中。项少龙暗忖吕不韦的眼光这么厉害,给他得上的蒙骜自非无能之辈。  蒙骜和乌应元早已认识,打过招呼后,光闪闪的眼神落到项少龙脸上。项少龙不想和他对望,连忙行下辈之礼。吕不韦为两人引介。  蒙骜显然不大擅长交际,绷紧的脸没有什么笑容,有生硬地道:“幸会!幸会!”乌应元笑道:“荆俊那子此几天,便与蒙将军的令郎们结为好友,不到荒郊打猎游乐呢!”  吕不韦欣然道:“那子的身手真的很好,咸阳这么短段日子,便击败了本地三个着名剑手,他却谁都不服,只服少龙,害得我们都心痒痒想少龙的绝世剑法。”项少龙这才知道荆俊干了这些事出,也不知应欢喜还是忧心,暂他想不在吕不韦这方也不行的了。蒙骜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儿子,露出丝难得的笑容道:“少龙什么候有空,请舍下叙,武和恬都很仰慕少龙呢!”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答话,门官唱喏道:“左丞相杨泉君、大将军王齕到!”蒙骜的笑容立收了起,吕不韦则冷哼声,这和旧、外地和本土两个派系的斗争,已到了完全表面化的白热阶段。项少龙望往大门,只见个身穿交领华服的矮胖子和个穿着战袍的彪型大汉,昂首阔步而。  秦人风气确与赵人不同,既没有前呼后拥的家将,亦没有奏乐欢迎的乐队,简单多了,反使项少龙轻松写意。项少龙心中好笑,吕不韦这右丞相和杨泉君这左丞相,各带名将军出席,显然并非偶然,而是秦王蓄意让双方势力均衡的安排。不过这王齕乃秦国军方首要人物,而蒙骜只是个不得志的将军,显然吕不韦仍未获得秦国军方的支持,这是吕不韦致命的弱,所以才会如此积极争取项少龙,否则这务实的商人可能多他眼都不愿意。  杨泉君和王齕的目光都凝注着项少龙。项少龙和乌应元连忙施礼。王齕很有风,微笑还礼。杨泉君神情倨傲,略头,眯那对被肥肉包围着的阴险细眼,冷冷笑道:“项兵卫了多少天呢!本君若非此赴宴,恐怕仍不能睹尊驾的风采!”这几句话分明怪责项少龙到咸阳后,没有谒见他这要人。  乌应元心中暗骂,脸上却堆起笑容道:“愚婿昨天才到,疏忽之处,君上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头。”项少龙反放下心,这杨泉君喜怒形于色,庸俗平凡,怎会是吕不韦对手,反是这王齕厉害多了。  “当!”盘声响起。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卫士手持长戈,步履整齐地由后堂进入殿内,排列两旁。接着殿后传密集步下楼梯的声音。项少龙心中恍然,原庄襄王直在上层的殿堂里,这得人通知宾客到齐,才下持晚宴。同猜到先前吕不韦当是在上层与庄襄王密议,由此可见两人关系多么密切。  众人分列两旁跪伏迎迓秦王大驾。先是四名内侍肃容步出,后面是八位俏丽的年轻宫娥,服饰以紫色为,衬以红蓝二色,颇有土气,远及不上赵魏两国宫女内侍的华袍绣服。他们分成两组,每组二男四女,肃立侧。  环佩声响。位体态绰约、罗衣长褂的俏佳人,牵着发冠华衣、年约十岁的孩盈盈走了进。项少龙偷眼,还以为是朱姬和盘,等清楚,才知错了。此内侍之唱道:“秀丽夫人、成蟜王子到!”项少龙心想,这是杨泉君要捧的王子了,这秀丽夫人姿色不俗,应是庄襄王由邯郸返秦后纳的妃嫔,她和儿子能出席这宴会,隐有与朱姬和盘分庭抗礼之势,可见庄襄王对她颇为爱宠,否则早被打下冷宫。  环佩再响,项少龙立眼前亮。只见朱姬身穿用金缕刺绣着花纹图案的短襦,熠熠闪光,非常抢眼,下面是触地裙褂,加上高髻宫装,走起路若迎风摆柳,衬托出她纤腰丰臀的体态和媚在骨子里的动人风情,立把那秀丽夫人比了下去。她手揽衣,另手拖着以黑色为、短襦锦裤的盘,正是“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轻盈柔美、飘逸若神。项少龙想起曾与她拥眠被内,枕边细语,又是另番滋味。低下头去,避免与她的妙目交触。  内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两对母子,分别到宴席旁,下跪等待庄襄王的龙驾。盘目不斜视,眼也不望项少龙。项少龙心中赞许,他曾千叮万嘱地吩咐盘,对他绝不可神态有异,否则不定会惹起朱姬或有心人的怀疑。  四名内侍齐唱道:“大王驾到!”项少龙不敢再偷,只能在脑海幻想着对方模样。把柔和悦耳、斯文平淡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道:“众卿平身!”  众人齐呼道:“多谢大王!”项少龙随众人立了起,抬头,刚好与庄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触。这曾在邯郸作质子的秦王,年约四十,身材高瘦,颇有仙风道骨之态。皮肤白皙如女子,脸容苍白,却有股罕见的文秀神采,手指纤长,予人种有良好出身,大族子弟的气质,只可惜双目神光不足,否则是气概不凡。  头顶冕旒,外黑内红,盖在头顶是块长方形的冕板,使他添帝王之姿。身上当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黄纹,衬着金边,庄严肃穆。到项少龙远胜般人的体形和神采,庄襄王的龙目亮了起,唇角露出丝温文尔雅的笑意,柔声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须非常之人,少龙你没有令寡人失望。”项少龙想不到庄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又如此亲切,连忙拜谢。  庄襄王目光落到乌应元身上,温和地道:“得婿如此,乌先生还有何求,乌家异日定能因少龙光大门楣,可以预期。”乌应元大喜谢恩。杨泉君和王齕交换了个眼色,都出对方心中不满。  庄襄王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众卿请入席!”盘声再响。另十八名卫士由内步出,先前的卫士九人组,到了客席后持戈守立。众人纷纷到席旁立定,待庄襄王坐下,侍卫卓立其后,秀丽夫人和朱姬两对母子亦席地坐下,才敢入席坐下。  右边两席,上首处坐的是吕不韦和项少龙,接着是蒙骜和乌应元﹔另边则由杨泉君和王齕各据席,泾渭分明。项少龙故意不朱姬和盘,以免庄襄王或人发觉他和她“母子”二人的特别关系,这叫宁教人知,莫教人见。  宫女穿花蝴蝶般穿插席,为各人添酒和奉上美。庄襄王道:“姬后和政王儿均安返咸阳,寡人再无憾事,让我们喝杯!”众人举酒祝贺,不过秀丽夫人、杨泉君和王齕等的脸色当然不太自在了。庄襄王的眼光落到朱姬和盘处,眼神温柔了,以他那充满感情的好听声音道:“政王儿,少龙有大恩于你,还不敬项先生杯!”  项少龙亦不由为他的风采倾倒,深感成功非靠侥幸。庄襄王能于落魄被吕不韦中是“奇货可居”,后又打动了最被当昭襄王宠爱的华阳夫人,纳其为子,最后突围而出,成为王位继承者,自有其摄人的特色和丰采。否则纵使吕不韦再多花钱货,亦只是枉费工夫。盘闻言起立,到项少龙席前。到此刻两人才有机会眼神交接。  盘对眼睛立红了起,射出深刻之极的感情,幸好闪即没。当下自有侍女捧酒壶酒盃。项少龙长身而起,恭敬地俯身,举手过头,接过盘递的美酒,饮而尽。盘的身体粗壮了,神色冷静,当项少龙想到他日后统天下的雄姿,不由心中颤。两人分别回到席位里。  项少龙忍不住再望了盘眼,发觉朱姬正含笑着他,秀眸尽是温柔之色,吓得忙垂下目光。庄襄王逐和众人闲聊了两句后,眼光再落到项少龙身上,从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郸,灭掉赵国,把赵穆生擒回,少龙认为须多少军马?”朱姬和盘的眼睛同亮了起。杨泉君和王齕亦露出注意的神色,他有什么话。  吕不韦哈哈笑道:“少龙放胆直言,舒陈己见!”项少龙微微笑道:“以现在的形势论,攻陷邯郸二十万人即可,但要灭赵,算举大秦全国之力,仍未可办到。”众人齐感愕然。  杨泉君冷笑道:“项兵卫对兵家争战之事,日仍短,故才有此无知之言,王大将军可否向兵卫解二,以免他见解错误仍不自觉。”他始终坚持称他作兵卫,正是要提醒别人,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将,亦表明仍视他为外人。庄襄王和吕不韦先是对项少龙之言露出不愉之色,旋又深思起。朱姬则是嘴角含春,对项少龙满怀信心。乌应元则向项少龙猛色,希望他慎言。  蒙骜双目则亮了起,显是体会到项少龙话中的含意。项少龙从容不迫地着王齕,虎目芒闪闪。王齕给他得有心寒,谨慎起,道:“本将却想请项先生先解释下为何有此立论。”此话出,庄襄王、吕不韦、乌应元和杨泉君这四个不通军事的人,立知项少龙非是胡诌通,否则王齕不会如此有所保留。  项少龙淡然笑道:“长平役后,赵国确是遭到致命之伤,不但影响军心士气,亦深入打击了王公大臣对国家的信心,不过正是由于这种心态,亦形成上下拚死抗敌之心,燕人的大败正是明证,臣下提出能以二十万人攻陷邯郸,是趁我们乌家刚撤离赵国,牧场所有牲畜均被毒毙,使赵人在这方面的补给难继,兼之士气大损,才有此把握。但这战必须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颇分别被匈奴和燕人缠着,无暇分身,故城破则退,不宜久留。”  再沉声道:“若只为破城,十万人便可做到,但若要速战速决,全师而退,非二十万人不可。”王齕呆了半晌,叹道:“项先生这话亦不无道理。”  项少龙禁不住对他好感大增,由于对方不会睁着眼谎话。蒙骜沉声道:“末将完全同意少龙之言。”杨泉君气得脸色阵红阵白,与秀丽夫人交换了个眼色,不出话。朱姬阵娇笑,媚眼送,向庄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没推荐错人吧!大将军和蒙将军似还是首次对同件事头同意呢!”这么,王齕和蒙骜都尴尬起。盘望着项少龙,涌起崇慕和依恋的情绪。  庄襄王先望了吕不韦眼,油然道:“少龙的举我全国之力,亦未能灭赵,又怎样解释呢?”最紧张的是乌应元,假设项少龙在此项上不能服秦王,那刚占得的优势,便会尽付东流了。项少龙陈辞道:“战争之要,虽以国力为本,军力为器,但外交和情报却是同样重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泉君插入道:“这两方面的事,我大秦从没有疏忽过,先王以张仪为相,便是从外交入手,粉碎六国合从之策,至于情报方面,我们不有探子到各国侦察,从没松懈下。”项少龙愈愈不起这秦朝元老,不客气地问道:“请问君上,假设我们倾全力挥军攻赵,各国会有何反应呢?”杨泉君登语塞,因为若没有确实情报的支持,如何可答这假设性的问题。  吕不韦在几下拍了拍项少龙的大腿,表示很高兴他挫了杨泉君的锋头。王齕终是和杨泉君共乘船,出言道:“此事确不可轻举妄动,齐楚两国暂且不,但三晋唇亡齿寒,必会齐起反抗,三国任何国之力仍未足抗我大秦百万之师,但联合起,则又是另回事了。”如此,虽似为杨泉君缓颊,却也等若肯定了项少龙的法。  项少龙不让众人有喘息之机,侃侃而言道:“赵国若受攻击,各国绝不会坐视,纵使开始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拣便宜心理,但只要赵人闭关稳守,再派人截断我军的补给路线,各国迟早必派军应援,那我们四面受敌,情势殊不乐观。”庄襄王拍案道:“好句‘坐山观虎斗’,这么采的语句,寡人还是初次听到。”  项少龙暗忖难道这句话仍未在这代被引用?谢过庄襄王赞赏后续道:“况且魏国信陵君仍在,足可影响各国,再另次合纵,我们便危险了。”众人均默然无语,八年前魏国信陵君联同各国军队,在邯郸城下大破秦军,各人自是记忆犹,仍有余悸。庄襄王叹道:“如此,难道任由赵穆这奸贼逍遥自在吗?”  只凭这句话,便知庄襄王没有统天下的大志,否则这句话应是“如何才可荡平六国呢?”项少龙肃容道:“若只是要把赵穆擒,大王则不必费兵半卒,只交由臣下去办好了。”  众人同愕然。庄襄王神振道:“可有虚言?”项少龙道:“绝无半字虚语,臣下只须要半年的去集情报,便可起行,把赵穆生蹦活跳带到大王御座之前,任凭处置,不过此事最紧要保密,否则臣下恐难活着回。”  庄襄王拍案道:“谁敢泄出此事,立杀无赦!”同吕不韦在项少龙耳旁叹道:“这事怎可出?”  项少龙知他担心自己会被杨泉君陷害,探手几下,在他大腿上写了个“假”字,吕不韦登会意,赞许地了他眼。杨泉君垂下头去,免给人破他的喜色。朱姬娇笑起,向庄襄王撒娇道:“生蹦活跳的赵穆,少龙用语真是有趣,刚才人家的提议,大王还要犹豫吗?”众人听,立知另有文章。  果然庄襄王哈哈笑道:“与少龙席话,令寡人痛快极矣,若能把赵穆生擒回,以泄寡人心头之恨,定然重重有赏,由今天起,少龙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专责教导政儿剑术兵法。”吕不韦大喜,忙向项少龙举杯祝贺。要知太子乃王位继承人,若能成为他的师傅,异日太子登基,自能发挥直接的影响力量,所以这官位实是非同可,人人眼热。  杨泉君由席中走了出,跪伏地上,颤声道:“大王尚请三思,我大秦立国数百年,以武闻名,能当太子兵法剑术太傅者,均乃国内最佳兵剑大家,从没有外人担任此职,况且项兵卫无军功,二不知剑术是否名实相符,不若待项兵卫擒赵穆回后,大王再作定夺吧!”他这番话亦算合乎情理,可见此人仍有聪明,可是庄襄王那听得入耳,不悦道:“寡人怎会错人,这事是如此安排,左丞相不必多言。”  王齕忍不住亦走了出,跪陈道:“大王务要三思,否则恐人心难服。”这大将军开腔,等若秦国军方齐声反对,庄襄王虽心中大怒,亦不得不犹豫起。项少龙见状亦跪禀道:“左丞相和大将军之言不无道理,大王请收回成命,先臣下能否擒回赵穆,再作决定。”  乌应元和朱姬暗叫可惜,朱姬暗恨少了与项少龙接触的机会。盘则差想把杨泉君痛揍顿。庄襄王叹了口气道:“众卿请起。”杨泉君和王齕两人知他回心转意,大喜回席。项少龙亦从容回席去也。王齕见他毫不介怀,禁不住心生好感。  庄襄王尚未话,吕不韦声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吕不韦正容道:“政太子太傅职,怎可丢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少龙刚才已表现了他超卓的见地,而少龙在赵魏两境,以少胜多,大破贼军,又斩嚣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赘言。至于剑术,只要杨泉君和大将军请心目中我国最有资格的剑术大家,择日御前比试,即立见分明。”庄襄王大喜道:“这么办好了!让我们喝酒作乐。”  拍双掌,队歌舞姬立飘进殿,载歌载舞,可是却冲不破那紧张的气氛。双方都盘马弯弓,准备让对方栽个大筋斗。项少龙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已给卷进了秦廷的权力斗争中。这或者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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