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救了我,小花却为了我抵了命。”老人说着,手握着个把手上裹了好几圈的小凿,上上下下地擦着手下的棺木,“或者这就是天意吧……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死去,我要代替小花,继续活下去……我要给她做一副最好的棺木,有了这副棺木啊,小花的灵魂一定会直达天庭,过着安乐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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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活一天,就等于小花也多活一天……”
礼易墨也沉默地站在一旁,当他们发现小花之时,她早已断了气。
“年轻人,你们接着上路吧,不用管我这个老人家了,不过去了长安城要小心,虽然疫症还没有蔓延开来,也大意不得。”老人说着,擦了擦额间的汗,把手上的小凿子颤抖着往棺木边缘放好,他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屋取了三包粗布包成的包裹,走到风雅颂面前。
“长安城里已经发了疫症,这儿是一些避邪气,驱瘟气的草药,你们带着,希望老天保佑你们健健康康。”他说着,将两个包裹塞进风雅颂手中,再将一包交给古小福。
“好孩子,你也拿着,你要是高兴,就分给那个黑衣服孩子一包,他要是仍旧不听话,你就别给他了,啊?”老人叮嘱着,拍了拍风雅颂的手。
风雅颂目无表情地俯视着老人,将两包草药揣进怀中,点了点头。
“破老头,谁稀罕你的破草药,我礼易墨天神附体……”礼易墨恼怒道,脑袋又咚地挨上了一记。
“你这孩子,还是那么没礼貌。”
三人再次坐上马车,古小福掀开车后的帘子往外看去,那个小小的棺材铺和矮小的老人全都被笼罩在阴霾的晨雾之中,老人一手还拿着凿子,一夜的打击让他看上去又佝偻了不少,他的脸上带笑,不住地朝他们挥着手,而双眼间已经被突来的悲痛压得几乎睁不开了。
“说不定一开始,那个女孩所预知的死亡便是她自己的。”古小福听到风雅颂靠在车上,这么淡淡道。
古小福眼前又闪现出灰眼睛男人的模样,虽然小花什么也没说,可她隐隐地发觉,这件事情依旧与灰眼睛男人脱不了干系。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那样戏弄众生于鼓掌之中呢……
古小福往北边看去,到了大燕岭……一切就都能自见分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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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蹄声变得缓慢了不少,还没掀开车窗,古小福已经明显觉得周围的人声变得热闹起来。
“怎么全都是石墙。”礼易墨下了马车,没好气地环顾了下四周。
“这位公子,长安城南北纵道十一条,东西横街十四道,这才把长安城分成了一百一十个坊,再往北走,那儿就是皇城啦,那儿附近的街道可是达官贵人住的多……这位公子初来乍到,不知也不为怪……”
车夫下了马,摇头晃脑地说着,脑袋却突然挨了一拳。
“就你知道得多。”礼易墨挥罢拳头,瞥眸哼了一声,整了整衣摆,抬高了下巴,往石路上走去。
古小福叹了口气,她拾了包袱,跟在风雅颂的后头,天色已经有些发暗,看来今晚是要在长安城先休息一阵,她环顾着长安大街上热闹的景象,一点儿也没有疫症蔓延的景象。
他们往一扇石门旁绕了进去,古小福抬了下头,那巍峨的石牌坊上头,赫然刻着天和坊三个大字。
里头俨然是另一条街道了,与刚刚的大道相比人来往的人却是更多了,商贩和开门营业的店铺将街道布置得热闹不凡,到处都充满了活气十足的吆喝声,空气中海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古小福瞥到了入口处的一块实木板子,上面似乎贴着什么公告。
突然一双漂亮的双眼从她眼旁闪过,她才想起狐弯弯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等回了长安,我要让爹在全城大小巷子都贴上礼易墨的画像,我可不信找不到他!”狐弯弯在离开时是这么说的。
不过看现在的场景……古小福偷眼看了下礼易墨,他正背着手扎到一个摊子前在看些什么,从他的黑发上头不时飘出一阵阵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也许狐姑娘将礼易墨的事忘了。古小福这么想。
回来时,礼易墨提了两包巨大的东西,他神神秘秘地将那两包东西掖着,风雅颂的眸一瞥来,他便扭过了身。
直到上了酒桌,古小福才知道礼易墨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他猛地将那两大包东西往桌上一放,发出了砰砰两声巨响,外头的油纸一摊开,便露出了两条硕大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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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浓郁的香味夹杂着些许膻气直往古小福鼻子钻,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小二,把这两条羊腿处理了!”他转身这么吩咐道。
风雅颂冷眼旁观着,坐着一动不动。
礼易墨清了清嗓子,又瞥了眼古小福。
“蠢女人,你要是也想吃羊腿,好声好气求我一下,我礼易墨便会考虑分你一条。”
古小福接连又打了几个喷嚏,那挨着她极近的羊腿散发着源源不绝的怪味,拼命地往她鼻间冲去,她不得已捂住了鼻子。
“我,我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她如实说,“还是你和风公子分着吃吧。”
“谁要和他分着吃!那个棺材铺的死老头也只将草药给他,而不肯分我呢,再说了,这两条分明是我……”礼易墨才有些欢快的脸色立刻阴郁了起来,他扭头看了下风雅颂,这个冰块般的男人依旧像个石雕般坐着,他们的木桌下正放了个火炉,将周围的一切都烤得暖烘烘的,而风雅颂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臃肿的毛皮衣裳。
“我也不喜欢这个味道。”风雅颂淡淡道,他取过酒,往口中倒了一口,另一只手轻轻地将羊腿往礼易墨处移了移。”
礼易墨的火气瞬间涌到了头顶,那小二恰巧将脑袋凑过,猛地被礼易墨动了下的胳膊打到了脑袋。
“把这羊腿给我葱爆了,红烧了,糖醋了,辣炒了!”他恶狠狠地将羊腿往小二脑袋上一甩。
小二傻了眼,他央着弱弱地问:“那究竟……”
“一种做法烧一盘!”礼易墨喝道。
古小福缩了缩脖子,礼易墨他似乎又触怒了,他的怒气似乎从那天山寨逃生一直延续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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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近初一,月亮便愈发被云隐得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个下弦之角,黑夜下的天地显得有些混沌。
古小福起身,细细擦干身上的水珠,眼前是被木盆的烟雾缭绕出的一片氤氲,她湿着脚踏出木盆,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
悦来客栈不愧为名誉天下的第一客栈,单是这天和坊间的客栈也为每位客人配足了冬日所需的保暖用品,连洗浴的木盆也置于大房内用五个火炉围着,木盆旁还摆了一盘花瓣。
所以古小福换了衣裳出门时,便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她沿着木梯往下走去,却隐约觉得墙角似乎站了个人。
听了响动,那个一直靠在墙边的人抬起了头,微弱的月光依旧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眉本还微蹙着,见了她后,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又很快镇定下来。
“礼易墨,你在这儿……”古小福便往木梯下方走着,礼易墨就这么一只手搭在楼梯一角的栏杆上,抬着头看着她一步步走下,他的目光不再闪躲,这样定定地凝视着她的模样,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那么晚了,你……”古小福终于走完了这段楼梯,她往后退了退,与礼易墨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很怕他一言不发的时刻,那就意味着他会随时像头狼一般扑上来。
冷风轻轻地在她耳旁一绕,又带走了一丝温度,古小福缩了下身体,却见礼易墨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惊恐起来,反射似地紧贴在墙上。
礼易墨意识到了她的害怕,没有再上前,他的手在黑衣的袖间紧捏了几下,又轻咳了几声,浓眉不自然地蹙动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蠢女人,我,我要跟你说件事……不过你别以为知道了这事后就可以对我作威作福,那不过是我脑子被虫咬了,那也不代表……”
“什么事?”古小福看着礼易墨双手插在腰间,依旧一副高傲的模样。
“我……”他将眸迎了上去,那双漂亮的双眼间似乎盛放着一把胡乱跳动的火焰。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这女人又不是很漂亮,人又笨,没什么用处,有时候还唧唧呱呱,不过……反正……”礼易墨吸了口气,终于将憋了许久的话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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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礼易墨大爷要定你了!”
反应
虽然周围旋绕着瑟瑟的冷风,古小福还是将礼易墨的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瞪大双眼看着他,他也这样凝视着她,说完那句话后,嘴唇不自然地歪了一下。
古小福的手慢慢移了上来,她的手指滑到了领襟上,将它紧了紧,随即猛地调头往黑漆一片的院子跑去。
冰冷的风在她脸上肆意地来回着,她边奋力跑着,边听到自己心中那惊恐旋绕着的声音。
“我礼易墨是要定你了!”“我要是愿意,就算随时上了你,礼易白也无可奈何!”这些从礼易墨口中说出的话听起来是如此可怕,他怎能那么不顾别人感受,随时随地说出这种话呢,不,这已经不是感受的问题,在这种夜黑风高的夜晚,刚才只有他们两人,他随时……
“蠢女人!你给我站住!”后方又传来了那阵暴怒的吼声。
不行,她不能停下脚步,就算剩下最后一口气她也要逃跑,爷爷说过,女子的名节比任何东西都重要,除了新婚的丈夫,要是被其它的人给……那一切都彻底完了!
后头急促追赶的脚步声愈发接近,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礼易墨这个像狼一般的人,随时可能扑上来把她压在地上,恶狠狠地将她的衣服撕成万千碎片,再毫不犹豫地上了她!要了她!
而刚刚那句话,分明已经是他即将在今晚动手的宣言了!这么一想,她怕得泪都几乎要飚了出来,若是逃不了,若是……
她感到后方的一只手已经在她背上触了一下,她奋力挣脱着,完了,礼易墨他已经追上来了……
她猛拐了个弯,脚却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地趴倒在地。
完了,完了,完了……她的脑中只剩下这么个词语在拼命旋绕着。
突然,一片熟悉的毛皮在她眼前晃动了一下,她的手掌已经摔得生疼,沿着那衣裳往上望去,便是风雅颂俯视着她的那双冰冷的眼。
“风公子!”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风公子!救我!”话音未落,她只觉得双手被一股力量一绕,风雅颂已经将她一下子拾了起来。
礼易墨气喘吁吁地站在风雅颂面前,他看到古小福这么可怜巴巴地缩在风雅颂的身后,脸上已经沾满了尘土,而风雅颂依旧目无表情,随着他肩上的雪狐皮毛一抖,他便将古小福揽到了更后方。
这个蠢女人,这就是她的回答吗,他礼易墨苦恼思考了那么多天,终于想清楚了这残酷的事实,拉下脸皮来跟她说清楚心意,她居然那么干脆地扭头就跑!
他恶狠狠地瞪着古小福,古小福被他的目光一吓,刚憋住的泪猛地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风雅颂平平地问。
古小福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礼易墨感到自己的指尖已经变得冰凉了,这就是这个女人的回答,她果然已经厌恶自己到这般地步了。
而那个冰块男人……礼易墨双拳一握,猛地朝前方扑过去。
现在他想找个人打上一架,而最好的对象,莫不过是面前这个冰块男人!
风雅颂身子一闪,同时将古小福带着往左边一放,他的目无表情地注视着礼易墨,从袖中取出了鞭子。
古小福的心跳得异常厉害,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眼前着一幕。
礼易墨的速度移动之快,已经只让她看到一个黑影以巨大的力量一记又一记朝风雅颂扑来,风雅颂右手一抬,手中的鞭子便舒展开来,他手腕一抖,那银色的皮鞭就在地上啪地起了一阵烟尘,阻隔了礼易墨冲过来的道路。
“你这个混蛋不是没有痛觉吗,那就好好坐着让我打一通!”礼易墨怒喝道,踩了块庭院的大石跳起,瞅准了鞭旁的一个空隙,猛地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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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颂眉一蹙,他左脚一点,礼易墨的拳便只擦到了他的雪狐皮之上,那一瞬间,风雅颂的黑色长发与雪白的雪狐皮毛一齐被那拳风引得飘动了起来,只见他右手一收,在院中央的水面上触碰了一下,再牢牢站在水面凸起的一块大石上。
“你这个家伙,只会跑……”礼易墨喝着,只见风雅颂手间的皮鞭一闪,礼易墨的右腿便被那鞭子缠绕起来,他还来不及躲避,只见风雅颂袖间的皮毛一扬,礼易墨便整个人飞了起来。
“你该冷静点。”风雅颂冷冷地望着从空中掉落的礼易墨,当水花猛地从池中溅飞时,他腰间的皮毛腰带在空中一抖,他一个飞身,已经稳稳地落回了岸上。
“礼……礼易墨……”古小福傻在原地,她没想到礼易墨与风雅颂一交手,就被丢下了池中。
她望着那一圈圈往外泛着涟漪的水面,不敢想象当礼易墨从池中出现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的怒气足以把那池子烧干,或者……他会把整家客栈给烧了……
她顾不得害怕,忙往池子边跑去,她紧紧盯着那涟漪的中央,既害怕中间出现什么,又担心那中央始终不出现任何东西。
当她跑到岸边的大石旁,那水面突然有了动静。
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从池子里慢慢钻了起来,那张绝美的容颜再次映入她的眼帘,他全身湿透,那身黑衣与在暗夜中看着像墨一般的水池融到了一处,水珠顺着他有些歪曲的发髻顺着他的下骸滑下,在他精致的下巴处停留了一下,再嘀嗒嘀嗒地掉入池中。
“冷。”那个池中的男人说了一个字,逐渐抬起那双漂亮的眼。
那脸上的神情已经分明是属于礼易白的了。
逼紧的觉悟
没想到礼易墨会喜欢上小福姑娘。礼易白在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热气很快顺着白瓷杯沿往上散了开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他有些出神地碰了下杯壁,指尖一阵发烫。
这样共用一个身体,在遇上这种事情时该怎么办呢,礼易白想起了那天在大树旁的情景,小福姑娘将挡剑的人错当是他,竟说出了心底的爱慕之情。
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再次举高白瓷茶壶,当那些水流顺着壶嘴往下流动时,他的眸一瞥,余光却发现一件青色的衣袍在一旁的窗边摆动。
他猛地起身,那个坐在窗上的男人灰白色的双眼便与他对视上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间青衣一挥,就像是瞬间移动般,那男人已经闪到他的面前,他的下颚被猛地扼住,只见面前男人的嘴角一扬,一颗东西就顺着溜进了他的喉咙之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礼易白捂住了喉咙,他一手紧抓着那灰眼睛男人的衣摆,生怕一个松手,那男人又会立刻逃开。
“别紧张,一颗在一炷香内暂时让他听不见我们对话的药丸而已。”那男人灰色的眼眸动了动,一手拉下礼易白抓着的衣摆,再指指礼易白的胸膛。
礼易白低头,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灰眼睛男人指的他,便是礼易墨。
“让我变回正常人。”礼易白抑制住心中汹涌而起的波澜,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灰眼睛男人微微一扬唇,他宽大的衣袂一飘,接着便靠到了床上。
“放心,我现在不会离开,今晚我来这,便是告诉你一些事情。”男人开了口。
礼易白的掌心已经沁出了汗,他在那男人面前坐下,一手放在桌上,他的指尖依旧颤抖着,突然被散着热气的白瓷壁烫到,不由得缩了一下。
那双妖魔般的灰色双眼没有放过这个细节,那男人的下巴微微扬了起来,他对于刚刚那个时刻似乎显得很满意。
“你究竟是为何要做这些事!”礼易白抿了抿唇,这么道,“不止是我,一路以来,我们遇见的在那些人身上所发生的事无不是你造成的,你究竟……”
“这不是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