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的一双眼睛阴晴不定,他没有看那些文牍,却已在心里猜测出了一切,他确信,这里头的证据,绝对是够分量的。
郑公公这样的人,在他的手上受了两次的教训,这一次,既然决心想要整他,就绝不会空穴来风。
堂外已是哗然,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陈凯之当真牵涉到了舞弊?”
“若是如此,那就真正十恶不赦了。”
众人很是气愤,这舞弊绝对不能忍的,比抢人钱财还可恨可气!
包虎则是聚精会神,看着一份份的文牍,从王提学府上的人,再到一个学官的检举,还有几个生员的供词。
除此之外,还有文吏的口供!这郑公公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包虎一一看着,半响后,他已是汗流浃背,整个人格外紧张起来,微微抿了抿干燥的唇,才轻轻抬眸。
凝视着在案牍对面看着自己的郑公公,二人目光一错,包知府收敛目光,立即正色反驳郑文:“陈凯之满腹经纶,何须舞弊?”
包虎毕竟是老油条,这一句话,可谓是问到了最关键之处,舞弊是大罪,一个没有才学的人,为了功名,是可能会铤而走险,而一个满腹经纶的人,他为什么要甘冒这样的风险呢?
郑公公听罢,像是早就料定了包虎会这么说似的,眉头微微一挑,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包大人还真是糊涂啊,包大人认为他满腹经纶,大概只是因为他中了案首吧,可若这案首乃是靠舞弊得来的,他又算得上什么满腹经纶?倒是依着咱来看,这陈凯之就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而且咱还敢肯定,这陈凯之,绝对中不了这次的乡试!”
此言一出,包虎骤然色变。
郑公公最后那话才是重点呀,没错,陈凯之这一次,只怕是中不了乡试了。
那丁戊号的考棚,显然是对方早已安排好了的,陈凯之只要这一次落榜,岂不就是最大的明证吗?
包虎的心一颤一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捏着文案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估计陈凯之这次是在劫难了。
此时,堂外沸腾的声音更大了。
曾环的亲族以及一些故旧好友已是闻讯而来,纷纷高声大吼:“陈凯之舞弊,府试不公,要彻查到底,还金陵考生们一个公道。”
“此人满身戾气,竟是想要杀害自己的同窗,求青天老爷做主。”
“求青天老爷做主。”
众人也是高声附和。
郑公公得意洋洋地看着,在这声浪之中,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眼眸里已经掠过了杀机。
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么错过,便道:“现在,就请大人先将陈凯之收押起来,至于舞弊一案,张侍郎自然会过问,事到如今,铁证如山,想来包大人是不敢包庇这小子的吧?”
包虎艰难地看着郑公公,这个案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确实没有资格继续审理了,而现在的局势……
陈凯之则是看着郑公公,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人心险恶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心里发寒。
而就在这时,从远处,却是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钟声。
这是贡院放榜的钟响。
陈凯之尽力地使自己气定神闲一些,目光看着这面上带着得意笑容的郑公公,不发一言。
他在等。
………………
钟声一响,贡院里已是沸腾了。
考官们阅卷之后,便全都移步到贡院的殿中休息。
在成绩没有揭晓之前,谁也不可离开贡院。
所以此时的王提学,以及金陵的学官们,并没有意识到,一场风暴正在迫近。
他们反而在期待,这一次乡试,到底谁会中榜!
乡试的头名,便是解元,却是不知,这次金陵的解元是谁?
王提学只是不徐不慢地吃着茶,心里却是升起了一丝遗憾,这个时候,他想到了陈凯之,他已见识过了陈凯之的才学,所以也是颇为看重这陈凯之的,只是……这陈凯之被安排在那丁戊号考棚,此次,多半是要落榜了。
王提学心里不禁唏嘘,昨夜的时候,便有专门的文吏在明伦堂里拆着糊名,而后再将考官们圈定的成绩进行名次的排定。
而这些,是考官们不能接触的,必须得有专门的文吏负责,甚至是王提学,也只能在贡院的茶房里等着消息。
此时,一声炮响,王提学便知道,放榜的时候到了。
贡院的大门大开,穿着红衣的差役们,已在贡院之外无数考生的殷殷期盼之下徐徐地出了贡院。
无数人翘首以盼,方才的喧哗,终于稍微安了下来,只有无数双期许的眼睛。
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时候到了,秀才到举人,这对于八成的学子们来说,几乎是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跨了过去,便是海阔天空,跨不过去,便自此籍籍无名。
差役们已经开始张贴了乙榜。
乙榜有二百四十余人,人数算是最多的,这些人,虽在乡试中排名不高,却已算是佼佼者,正式得到举人的功名。
无数人屏住了呼吸,一个个神情紧张地在乙榜中寻找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