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最后面的弓弩手已进至六十步,再次停下整队,检查弓弦,抽箭插地,做好射击准备。
指挥弓弩手的弓弩百户用力擦着满头汗,回首看向山坡,等候指令。
山坡上,马抚机眉头越皱越紧,他有些看不懂了。
一般宋军作战,若是守城,居高临下,八十步就开始使用弓箭抛射,六十步即以弩矢平射。若是两军列阵进击,双方先头部队接触至六十步即开始抛射,四十步则弓弩俱发。
可是眼前这支宋军着实邪乎,他的jūn_duì都进至二、三十步了,对方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从他所处的山坡看去,宋军士兵俱伏于女墙后,手持棍棒作瞄准状,几乎看不到一个弓弩手。嗯,貌似船尾有一人持弓——也仅有一人而已。
马抚机深受气候毁弓弩之苦,他相信宋军也一样,只是再怎样也不至于全军只有一张弓吧。
“大人,是否发矢?”眼见前军越来越近,弓弩百户脖子越伸越长,身旁的心腹将领再也忍不住,低声请示。
看不懂啊!马抚机下意识摇摇头,旋即发觉不对,神色一肃,抬手向前一点:“发矢。”
看到山坡上代表发矢的绿色三角旗摇动,同时鼓击三响,弓弩百户松了口气,转身大声下令:“弓手准备……”
砰!
弓弩百户晃了晃,低头看着胸口慢慢浸开的血晕,满脸不可思议状。
“是谁?用什么打我?”
这两个念头刚动,弓弩百户就听到一阵生平前所未闻的雷鸣巨响。
马抚机一直骑在马上,这会正抚须凝神沉思,雷鸣骤然响起,胯下战马受惊跳起。马抚机被甩下马鞍,一足被马镫卡住,战马跳得几下,脚掌生生被扭成骨裂。
马抚机被慌乱的侍卫扶起,顾不得脚掌钻心疼痛,以金鸡独立姿势看向滩涂——然后,他整个人就成了鸭子听雷。
战船女墙战格射孔、矛穴、箭眼,同一时刻喷出上百道火舌,大团白烟喷涌,绵密轰响惊天动地,海浪击礁声都被掩盖。
扛梯冲锋的辅兵,最近的距离战船不到十步,一瞬间就全部被打倒。
紧跟其后的数十个枪牌手,已经把枪绳斜挎肩背,做好攀登准备。雷鸣声一起,他们手里的藤牌像纸糊一样炸开,一同炸开的,还有他们的胸膛、肚腹、四肢,以及脑袋。
更后面毫无遮挡的长枪手,被铅砂一扫一大片,许多人脸上、胸腹、四肢,炸开一朵朵血花。最惨一个胸口被打成蜂窝,身体向后抛飞,尚未落地便气绝。
更远处的弓弩手也没能逃过被射杀的命运。他们不时被从了望斗射来的弹丸打死打伤。由始至终,射出的箭矢寥寥无几,战果为零。
从马抚机所在的山坡看去,他的几百军兵就像被一堵白雾弥漫的气墙挡住,寸步难进,一个接一个,一排连一排倒下。
黑色的滩涂变成红色,尸体填满了淤泥。更多的,是像泥虫一样蠕动的伤者,那凄厉的惨叫,几乎盖过雷鸣般的枪声。
这一切发生得那样快,快到新附军兵们连刹住脚步转身逃命都来不及。
雷鸣过后,尸横遍野,气温极热,马抚机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