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重甲、手持一具尖锥巨盾的古力尔特第一个冲上城头。
古往今来,先登既意味着荣耀,更意味着危险。但对古力尔特来说,他宁可冲上城头与十倍的宋兵肉搏,也不愿憋屈当靶子。对火枪,别人或许只是闻声丧胆,他却是实实在在领教过,而且,遭了大罪。
没错,这个古力尔特,正是当日拦马墙之战中,被军士梁二条一枪中“蛋”的倒霉千户。
确切的说,梁二条当初那一枪,击中的是马鞍。马鞍爆裂,破碎的木刺激射,扎入古力尔特裆下……古力尔特遭的罪就甭提了,而且由于剧痛,当场摔下马,还折断了腕骨。
由于围堵龙雀军失败,更遭到惨重损失,身为万户的忽失海牙都被夺官去职,当时担任前线主将的古力尔特自然更跑不了,被解除千户之职,降为百户,并被召回北庭军——毕竟一个在两军阵前被兜裆打了一记的指挥官实在太丢脸了,威信大失,背后不知被那些汉军耻笑多少回了,再难指挥得动jūn_duì。
在阿里海牙挑选力量型武士结成龟甲阵冲城,蛮牛一般的古力尔特理所当然入选,而且因为其军职较高的缘故,更被任命为左队百人长。百人长当然不是说能指挥百人,而是一半,六十四人。但这一队六十四个铁盾甲士的战力,足足能顶一营兵。
古力尔特的胯下之痛经过多日修养治疗,勉强好了一些,起码不至于太影响战斗,但腕骨折断却没那么快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眼下他一手还打着绷带,另一只粗壮的手臂上套着一具沉重的铁质巨盾,巨盾很重,足有四十四斤,双层铁板,榉木为里。古力尔特从没使用过这么重的盾,他的臂力,在强手如林的北庭军里,绝对可排进前十,但套着这么重的巨盾冲锋,他也做不到。好在都元帅说了,只需持盾冲二百步,再杀上城头,然后用手里的铁盾砸碎那些冥顽不灵的南蛮子的脑袋就完事。
都元帅这话很合古力尔特心意,因为别人还能用刀、斧、锤、矛等兵器杀敌,但他不行,他只有一只手能用。所以,他真的就只能用盾砸人脑袋。当然,为加大杀伤力,他在盾前加了一根一尺长的锥刺。被他的巨盾撞一下,不光筋断骨裂,更会出现一个血洞……
古力尔特拼着只用一只手也要上阵,不仅是为了挽尊,更是为了泄。自从胯下中了那一记之后,原本能夜御三女的他,惊骇现,面对最娇艳的女人,居然已力不从心了……耻辱啊!悲摧啊!
那泄不出去的欲火,在古力尔特胸膛里憋成一腔杀欲。他要用十个、不!二十个南蛮狗头,来为自己的小兄弟默哀。
不过,一冲阵,古力尔特的杀欲就变成了尿意。一个士兵上了战场,尿频尿急尿……那是害怕的征兆——古力尔特害怕了。他不能不害怕,随着一声接一声枪响,身边的铁盾甲士一个接一个扔盾抱腿,惨叫声一个比一个大。然后,在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中夹杂着骨骼碎裂声,惨叫声那叫一个瘆人……
古力尔特听到周身前后左右尽是磨牙切齿咯咯之声,因为盾牌的遮掩,他看不清同袍脸上的神情,但从这片磨牙声就能听出他们涛天的狂怒与恨意,还有,一丝丝恐惧。
“盾牌拿牢,靠紧些,跟紧你们身边的兄弟,谁也不许走快或走慢,更不许抬头或避让,以免乱了军阵。只要我们熬过这二百步,就能杀上城头,砸烂那该死的南蛮子狗头!真神会保佑我们!”古力尔特不得不一再大喝,压住有些骚乱的军阵。
“真神保佑!”
果然,这句魔咒一出,百试百灵,混乱的军阵慢慢恢复,不顾那一个个倒地的“兄弟”,龟甲阵距城墙越来越近……
噔噔噔噔噔噔!古力尔特沉重的壮躯几乎压弯坚木长梯,手里铁盾磕飞几支箭矢,崩飞几块大石,挡开一锅沸水,再用盾锥刺穿那个探出身子举刀劈下的宋兵脑袋,终于攀上垛口。
“终于杀上来了!”古力尔特瞪着血红的牛眼,铁盾格飞两把刀手,合身一撞,尖而长的锥刺将一个宋兵连同他身后的同伴串成肉串,凶猛的冲击力更将两个百多斤的身体一同撞飞出去。凶悍强横的气势,引起城头一片惊呼。
古力尔特纵身跳进城头,单臂挥盾,横扫如风,如同疯牛冲进人群,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那些刀斧锤矛甚至火枪铅子击打在铁盾上,只留下一道道白印及弹坑,却无法击穿伤及这头疯牛。
“哈哈哈!痛快!爷爷要打十个,不,二十个!”古力尔特杀得性起,仰天咆哮,而紧随他身后源源不断登城的铁盾甲士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一个恐怖的小型龟甲阵。
在这个龟甲阵的外圈,足足围了上百宋兵,无数刀枪斧锤猛劈狂砍,金铁交鸣声响彻城头上空。某一刻,龟甲阵仿佛被压缩到了城墙边,在震耳欲聋的击打声中缩成一团,但在下一刻,龟甲阵如同刺猬般猛然向外一炸,数十件锋利的兵刃从铁盾间隙刺出,凶狠扎进宋军士兵们的身体,鲜血、肚肠,喷涌而出。
“该死的混蛋!”黄天从怒目圆睁,向后踉跄,他一手捂着肋下,指缝间鲜血汩汩流出。如果不是铠甲坚固,这一下就不止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怕是要开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