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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猗兰梦 > 5.天上浮云如白衣,期须改变如苍狗

5.天上浮云如白衣,期须改变如苍狗

一个六c七岁小男孩开的门。爸爸问:“平平,你爸妈在家吗?”小孩可能不认得爸爸,愣在那里不说话。这时舅妈出来了,很热情地招呼爸爸。“姐夫来啦!快请进。”爸爸让我叫舅妈,我轻轻叫了声:“舅妈。”

舅妈笑着应道,“这是老三吧?叫什么名字?”

爸爸说:“叫兰兰。”

舅妈说:“想起来了,是叫兰兰,都这么大了,我们结婚的时候她还好小。”我们换鞋进来,坐在沙发上。舅妈端来两杯水,终于有水了!我添了添嘴chún,小心翼翼端着水杯慢慢地慢慢地,一口气喝得一滴不剩,啊!太舒服了!我再看看爸爸,一杯水早就喝完了,他应该是一饮而尽的吧,可见爸爸比我还渴。

爸爸问:“他舅舅呢?”

舅妈说:“去武汉开会了,要明天才能回来。”舅舅不在,爸爸总不能向舅妈开口借钱吧!爸爸起身说:“今天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们先走吧!”

舅妈一听说生气了:“他不在,我在呀!这大热天的,怎么也得吃顿饭了再走,你们坐一下,我炒菜很快的。”看舅妈这么坚持,我们又坐下了,头顶的吊扇送来一阵阵凉爽的风,跟刚刚在街上那种炙热火烤的感觉相比,这里成了天堂。

舅妈笑着叫来小弟弟:“平平!叫姑父,还有姐姐。”小弟弟坐在地上玩积木,电视里放着动画片,,偶尔回过头看一眼电视,又接着玩积木。小弟弟拿着积木羞涩地走到我们面前,怯怯地叫:“姑父c姐姐。”

爸爸说:“平平好乖,今天多大了?读几年级?”

舅妈说7岁了,马上读二年级了。我则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第一次见小弟弟,我认真地看了一下小弟弟,圆圆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很有神,耳朵有点大,我们老家叫招风耳,好可爱。舅妈大约三十多岁,身材苗条,一头大波浪卷发披肩,穿着一条花花的连衣裙,很时尚c很有气质。舅妈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左手不对劲,虽然我的长袖已经把臃肿的手臂遮起来了,但我手指全肿了。爸爸叫我把袖子撸起来给舅妈看,把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跟舅妈说了。舅妈看了惊得用手捂住嘴巴,连声问:“疼不疼?”

“不疼,只是手臂伸不直。”我回答道。

舅妈说:“赶紧带兰兰去医院,而且一定要去专门骨科医院,石首没有骨科医院,你们去公安骨科医院吧!听说那里还不错,不要到小诊所耽误时间了。”

爸爸说:“熊医生治骨科很厉害,下午到熊医生那里看一下了再做决定。”

舅妈点点头,随即说道:“我去炒菜,你们看会电视,”把遥控器递给我,系上围裙,走进厨房。虽然以前在外公家(因为我外婆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见过舅妈,但那只是远远的一瞥,没有什么深的交流。今天距离舅妈这么近,觉得她好亲切c好温柔c好漂亮,我为我刚刚的想法感到羞耻。舅妈是这么好的一个人,难怪爸爸一而再再而三到舅舅家能借到钱,而且一遇到困难就会自然而然想到这里,因为这里有一个好舅妈。其实爸爸跟我一样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如果没有这么热情善良的舅妈,舅舅再好,爸爸也不会带我来。爸爸不带我来,就不会有后面我再次来到这个家庭,再次来到这个家庭,我的人生因此变得丰富jīng彩起来。

舅妈在厨房叫:“平平,从冰箱里跟姐姐和姑父拿一根冰bàng。”平平放下积木,欢快地跑过去,一会拿来2根冰bàng,给我一根,爸爸一根。爸爸说不吃,牙齿不好怕吃冰的,平平自己吃。这时舅妈出来了一下,说:“好吧!平平自己吃!”然后又回到了厨房。我旁边没有垃圾桶,冰bàng纸捏在手里,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平平蹦蹦跳跳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垃圾桶放在我旁边,好感激,好贴心的小弟弟。冰bàng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冰bàng,我以前吃的那些冰bàng,简直就不能叫冰bàng,最多只能叫冰,糖jīng水做的冰。这个冰bàng外面是一层脆皮巧克力还点缀着一些果仁,里面有夹心,是香浓的nǎi油,我愉快地享受着美味,又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可能是天气太热,冰bàng融化很快,我来不及咬着吃,啪!一块冰bàng掉在地上,很快化作一滩水。洁白干净的瓷砖地板上留下刺眼的wū渍,我东张西望不知怎么办才好,平平蹦蹦跳跳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块抹布,帮我擦掉地上的冰bàng水。我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我竟然忘了拿过抹布自己擦,甚至忘了说声谢谢。虽然他是小孩子,至少我应该说声谢谢的,但我没有,我觉得好羞愧,我连个小孩子都不如,这可能就是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不同的地方。

平平把抹布拿到厨房交给舅妈:“姐姐的冰bàng水掉地上了,我帮他擦了,抹布要洗一下。”舅妈笑着说:“好的,平平真乖!”小小年纪就如此暖心体贴,一定离不开父母的优良教育,爸爸说舅妈是小学老师,我才恍然大悟。

从这一刻起,从平平帮我擦冰bàng水的这一刻起,我的心就永远印下了平平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大大的招风耳。他不知不觉地影响着我,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双相似的眼睛,我的人生就这样发生了改变。

舅妈的饭菜很快做好了,说没有准备,今天将就一下,随便炒了几个小菜。总共好像是四个菜,有两个菜我印象特别深刻,一个豆角炒肉,另一个是青椒摊jī蛋饼。豆角颜色青翠,一层薄薄的汤汁裹在上面,十分诱人。jī蛋饼圆圆的一整块,刚好装一盘,十分的漂亮,像一件jīng美的艺术品,我都不忍心把它夹散。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饭菜,不仅味美,最重要色泽美,真正的色c香c味俱全。我们家菜园里多的是豆角,妈妈天天炒豆角,却从来炒不出这样的味道来。爸爸连吃了四碗,我吃了两碗,不好意思再盛了,我知道其实我还可以吃的。舅妈连忙说今天煮了好多饭,多吃点,我差点又去盛了,最后还是强忍下来,不吃了,放下碗筷。

吃完饭,爸爸说:“我们要走了。”

舅妈说:“现在正中午,都在休息,至少两点半以后才上班,你们午休一会再去。”爸爸坐在沙发的那头,我坐在沙发的这头,舅妈叫平平关掉电视。

“兰兰,你去平平房间里休息,让你爸爸在沙发上休息。”

刚开始我不想去,我不想太麻烦舅妈。

舅妈说:“你爸爸累了,让爸爸躺下来休息,平平到我房间睡。”我才同意。

平平的房间小巧jīng致,应该都是舅妈一手布置的,床单和枕头是卡通图案,颜色十分鲜艳。有一张书桌和配套的椅子,再过来是书架,书架上摆了很多书,看上去大部份都是儿童绘本。最后边上有一个小小的衣柜,整个房间简洁明了,大方得体,干净整齐。舅妈帮我打开风扇,轻轻地关上门,嘱咐我好好休息,不要太有思想负担。我躺下来,盖上一层薄薄的毛巾毯,现在虽然躺在陌生的床上,但我觉得心里很踏实。我一直有午休的习惯,风扇柔柔的风吹着我,有点晕晕沉沉,面前是平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他那可爱的大耳朵,这是平平睡过的枕头,仿佛还有他身上的气味,香香的,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隐隐约约有人说话,忽远忽近,好像是家里nǎinǎi在跟别人聊天,我想睁开眼睛,觉得眼皮好重,好好睡,还想多睡一会,我又沉沉地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又听到说话声,我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不是我的家,我睡在平平床上。我赶紧起床,把毛巾毯叠好,床铺好,摆放位置跟我睡之前一模一样,我觉得全部收拾好了才开门出来。舅妈和爸爸在聊天,没见平平,可能平平还在午休。看见我出来,爸爸站起来说:“兰兰,我们要走了,你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睡了两个小时啦!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平平床太舒服了,不知不觉睡得特别沉。我连忙去换鞋,我想起爸爸是不是没有提借钱的事,可能跟舅妈不好意思提吧!

我和爸爸都换好鞋了,马上要走了,这时爸爸终于开口了,其实舅妈也早就想到了,舅妈问:“大概要多少?”

爸爸说:“现在还不确定,先借5000吧!”

舅妈说:“好的,等她舅舅明天回来,给你们送到家里去。”没想到舅妈这么爽快,我和爸爸都很激动,舅妈一再嘱咐爸爸一定要去正规医院,不要找小诊所,一个女孩子如果留下什么后遗症的话,会遗憾终身的。爸爸也一直点头答应,千恩万谢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舅妈家。

来到熊医生诊所,徒弟远远就认出了我们,连忙叫师傅。师傅躺在一把竹躺椅上,椅子轻轻地摇着,头顶的吊扇悠闲地吹着。听到叫声慢慢起身来,师傅中等身材,体型微胖,额头很高,头发稀少,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下身穿一件长到膝盖的短裤。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戴上眼镜,缓缓问道:“片子呢?拿来看一下。”

爸爸急忙打招呼:“熊医生,你好!”然后恭恭敬敬递上片子。熊医生没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片子,一时眉头紧皱,一时摸摸脑勺,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和爸爸的心。然后叫我撸起袖子来看看,在我臃肿的手臂上,这里按,那里按,问我疼不疼,我回答不疼。他的手轻轻托着我的手,那是一双厚厚肉肉的手,跟爸爸的手完全不同,把我的的手臂慢慢拉直,哎哟!我疼得叫起来。手放下,看症结束,叫我可以拉下袖子了。

“粉碎性骨折,一定要动手术。”熊医生慢悠悠地说,跟徒弟的结论一样。

爸爸问:“您这里可以动手术吗?”

熊医生说:“做不了,建议你们去公安骨科医院。”

爸爸问:“这个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

熊医生说:“几千上万吧!其实只是一个小手术,把里面的死骨拿出来,把破碎骨头的地方用钉子固定好,打上石膏,术后一个星期可拆线。但里面的钉子要看恢复情况,拍片复查后再决定什么时候可取出。一般两到三个月后可以把钉子取出来,在取钉子之前,天天要打针消炎,千万不能感染了,术后的打针消炎可能是一笔大的费用。”

熊医生又说:“如果只是一般的关节错位,马上可以帮你们扳正,两分钟就好而且不收一分钱。但现在不是一般骨折,是骨头已经碎在里面了。”

他指着片子给爸爸看,告诉爸爸那个小小裂痕那里就是碎骨。骨头碎在里面变成死骨,一定要取出来的。一听就知道熊医生很专业,当他说道用钉子来固定我的手臂,我脑海立即出现一个可怕的画面,身穿洁白衣服的医生一手拿着钉子放在我的肘关节上,一手拿着锤子使劲往下敲,太恐怖了。要是熊医生这里能治就好了,熊医生和谒可亲,医术又jīng湛,但是没办法,我们只好告别熊医生。

回到家里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了,nǎinǎi说不饿,妈妈也吃得很少,爸爸只吃了一碗饭,我也没胃口,随便扒了两口饭。爸爸说明天去公安骨科医院,看能不能先找隔壁左右借2000块钱。nǎinǎi说她去借钱,她这张老脸出马人家怎么也要给点面子。

nǎinǎi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经常听她说人活一口气,她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平时只有她借钱给人家,哪有她找人家借钱的。在我记事起,nǎinǎi就开了一个小卖部,卖些烟c酒c日常用品的,虽说赚不了大钱,但也从来不缺小钱。用nǎinǎi自己的话说,她的开支很大,她每天要2包烟,我知道这2包烟nǎinǎi最多只抽了半包,其余都是散给来我们家聊天的村民了;每天还要喝点小酒;隔三岔五买点肉啊鱼的改善一下生活。我们家所有买菜的钱都是nǎinǎi出,而我爸爸妈妈是舍不得花钱的,他们认为菜园子蔬菜多的是,不需要再买菜了。nǎinǎi则常说我活了一把年纪了,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存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爸爸妈妈就不说话了,而我就在旁边呵呵地笑,今天又有肉吃了啰!我知道nǎinǎi是看我们可怜,小孩子要补充营养,她一个老人家又真正能吃多少呢!

nǎinǎi还爱打点小麻将,但是输多赢少,有次我妈妈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劝她不要打那张牌,妈妈越是这样说nǎinǎi偏偏要打,像个小孩子,惹得同桌哈哈大笑。很明显不听妈妈的又输了,nǎinǎi照样笑呵呵,散场后,妈妈还在埋怨nǎinǎi不该打那张牌,nǎinǎi却说你明显看了别人的牌来教我,就算我真的赢了也不光采。nǎinǎi还说做人看人品,打牌看牌品,是输是赢坦然面对,赢了不得意,输了也不懊恼。最讨厌那些赢了钱就喜笑颜开,输了就发脾气,拍桌子,摔牌的,妈妈就再也不说了。

村里乡亲谁家闹别扭都喜欢找我nǎinǎi评理,我nǎinǎi总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慢慢开导,直到他们合好如初。整个过程,我都在旁边认真地听着,nǎinǎi说话很有道理,别人都心服口服,好崇拜nǎinǎi!谁家有困难也喜欢找nǎinǎi帮忙,nǎinǎi总是倾尽全力,能出力就出力,能出钱就出钱。nǎinǎi没有大钱,小钱还是不愁的,谁家买种子缺200块来借钱,nǎinǎi是二话不说拿钱就给,从不问还钱的事;谁出门缺路费,nǎinǎi拿出200块,就往人家口袋里塞,不用还的,在外面好好干。也不知nǎinǎi暗地里资助了多少人,我很好奇问nǎinǎi,这样资助下去,nǎinǎi您会血本无归的。nǎinǎi却笑着我,恰恰相反,我没有亏反而赚了,我一脸不解。nǎinǎi笑着说只要她资助过人,大部份都会把钱还回来,而且会翻2倍c翻3倍c有的甚至翻10倍的还回来。她借出200块,人家在外面赚钱了还2000块,nǎinǎi说什么也不要,人家哭着对nǎinǎi说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您帮了我,您比我亲妈还亲,这2000块远远不够还您的恩情,如果不要就是嫌少 ,nǎinǎi没办法只好收下。nǎinǎi的衣服c鞋子大部分都是人家送的,nǎinǎi还有一件很高档的毛呢大衣,估计要几千块,也是nǎinǎi曾经资助过的人送的,买都买了nǎinǎi只好收下,但穿的很少。我问nǎinǎi有没有没还的,nǎinǎi说也有,但是这样的人借一次后他不敢来借第二次,见着nǎinǎi都会躲着走,nǎinǎi也无所谓,从不提起,就像已经忘记了一样。nǎinǎi跟我说帮人一定是雪中送炭,不是锦上添花,在别人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你伸出援助之手,才是最有价值的帮忙,我点点头。

nǎinǎi这个小店把她的日常开支除去,还有一点点结余,她觉得很满足。nǎinǎi快80岁的人,一直自劳自给,不需要爸妈给一分钱,反而不断补贴家用,也确是很难得了。爸爸妈妈则就是老老实实的农民,每天辛苦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年到头还不够我和哥哥的学费。在爸爸妈妈身上我只看到生活的无奈与艰辛,而在nǎinǎi身上我看到了旷达c豪爽c乐观c博爱c仁慈。而这些都深深地影响着我,这就是做人的智慧。

nǎinǎi回来很晚,我已经睡了,隐隐约约听到说话,但听不真切,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窗外青蛙的叫声却越来越大,我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起来,爸爸说带我和nǎinǎi一起去医院,我要住院,nǎinǎi照顾我,妈妈留在家里。吃完饭,我们叫了一辆三lún车就出发了,妈妈站在路口送我们。第一次觉得妈妈身影好单薄c好瘦小,妈妈是典型传统中国妇女,嫁jī随jī,嫁狗随狗,我们都有脾气,只有妈妈没有脾气。她的勤劳c温柔c体贴在无声无息中慢慢渗透进我的内心世界,我知道我的身上一直就有着妈妈的影子。

到了镇上,我们换乘公共汽车,又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一脸茫然望着窗外。nǎinǎi坐在我旁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心,好像说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心稍稍稳定下来,有nǎinǎi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车子摇摇晃晃,一路颠簸,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车站。我们跟着人流下车,周围全是陌生的人c陌生的环境,骨科医院在哪里呀?nǎinǎi找了一个老爷爷问路,我还在说nǎinǎi应该要找个年轻人问路,老爷爷能知道骨科医院吗?没想到老爷爷还真知道,骨科医院在这里很有名,他告诉我们出汽车站往先左拐,一直走过桥第一个红绿灯再左拐,第一个红绿灯右拐,注意看右手边,骨科医院就在附近,说走路去可能要二十分钟左右,我们非常感谢,看来处处都有好人。按照老爷爷指点的路我们一路走去,很快就找到了医院。

到医院已经中午了,门诊科医生已经下班了,听说下午2:30才上班。nǎinǎi说:“我们去吃饭吧!”医院左右两边都有小餐馆,很多病人家属都在这里吃。我们随便挑了一家,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我们,我们点了三碗面条,因为面条最便宜,吃饭要炒菜,相对来说会贵些。一会老板娘把面条端上来了,好大的碗,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碗,nǎinǎi让我先吃。我右手拿着筷子,碗太大汤很满一只手明显有些不方便,左手一点也帮不上忙,只是无力地搁在我的大腿上。老板娘很jīng明,一眼就看出我的手有问题,笑着问:“小姑娘的手怎么啦?”

nǎinǎi说:“骑自行车摔跤骨折了。”还把我的袖子掀起来给老板娘看。

老板娘看了倒没有像别人那么吃惊,不过很亲切地说:“这个手臂还算是小问题,年纪轻很容易恢复的,不要太担心。像这样胳膊c腿有伤的每天都有,比这严重的多得是,这是小问题。”

老板娘又说:“你们是外地人吧?”

nǎinǎi说:“我们是石首市的,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中午才到,医生又下班了,只有下午再去看。”

老板娘说:“难怪听你们说话口音不像本地人,这一路过来也挺辛苦的,吃完面条在这里休息一会吧?两点半再去医院。”老板娘人真好,面条也好吃,一大碗我竟然全部吃完了,爸爸也吃完了,只有nǎinǎi没吃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一个能让我们坐下来休息的地方心里暖烘烘的。

我现在才好意思认真看一下老板娘,她大约40岁左右吧 ,穿着一件小碎花连衣裙,身上斜背着一个小包包,圆圆的脸庞,五官还是蛮秀气的,皮肤细腻红润,比妈妈的皮肤好多了,也比妈妈胖多了。nǎinǎi开始跟老板娘聊天,说:“我们第一次来这里 ,东南西北都找不着,多亏老板娘这么热心,真的很感谢!”

老板娘招手打住,豪爽地说:“芝麻大点小事,不用放心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都是为了孩子,我们家女儿也差不多这么大。”又问:“您老多大年纪?”

nǎinǎi说:“75岁!”

老板娘很吃惊:“您75岁啦 !我以为您最多60岁呢!身体还这么硬朗,说话这么有条理,气色也这么好,好难得!”

nǎinǎi说:“多亏孩子们孝顺,没让我cào什么心,特别是我那儿媳妇对我好得不得了,可以说我们村里没人比得上。”nǎinǎi平时在家总是喜欢教育妈妈,怎样待人处事,还从来没听过nǎinǎi如此夸奖妈妈,可见在nǎinǎi心里还是感激妈妈的。

老板娘说:“儿孙孝顺是福啊!您一脸福相,一定长命百岁!”说完哈哈地笑起来,nǎinǎi脸上也有了笑容。

小店的客人慢慢散去,炉子边炒菜的老板也停下了,老板比老板娘要高一些,不胖不瘦,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老板娘连忙接过老板手里的菜,放在一张小桌子,总共三个菜,盛好饭摆好碗筷,老板走过来坐下。老板娘到里间叫出来两个孩子,一个女孩跟我差不多高,一头短发,撅着嘴说不饿,还要看电视,另一个男孩大约十岁左右,也是一脸不高兴,说姐姐要看电视我也要看。老板娘吼了一声,说你看人家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那么听话,你们羞不羞?是说我吗?我在想如果我的手没摔伤,我在家里也可能跟他们一样。那女孩看看我,也就不说话了,乖乖坐下拿起碗筷,男孩也跟着拿起碗筷。老板娘说:“一放暑假就天天窝在家里看电视,哪里也不去,真拿他们没办法。”

老板边倒酒边说:“生活不容易呀!我们夫妻俩开这么一小店,供两小孩读书都够呛!”

nǎinǎi也说:“现在读书真读不起,我们农村人就怕两样,一是小孩读书,二是生病住院,现在我们家两样都赶上了。”

老板和老板娘都说:“是啊!”

老板娘说:“学校和医院是不讲价的,说多少就多少,一般人是负担不起。”

老板突然想起什么,说:“骨科的陈医生做手术很厉害,好多人点名要陈医生做手术,宁愿晚几天等都要等陈医生,你们最好找陈医生做手术。”

nǎinǎi赶紧道谢,说道:“我们初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多亏老板指点,老板真是好人啊!”交待爸爸记住要找陈医生,爸爸点头说好。就这样nǎinǎi跟他们夫妻俩一直聊着,我听了一会,眼皮开始打架,趴在桌子上慢慢睡着了。

爸爸把我推醒,说我们该走了,我才发现他们一家人早就吃完饭了。老板和两个孩子可能去休息了,没看到人,只有老板娘趴在桌上睡觉。我们站起来,老板娘就醒来了,把我们送到门口,还交待我们要找陈医生,说陈医生不仅医术好,人品也好。我们应着,说着感谢的话,慢慢离开了。

我和nǎinǎi坐在医院椅子上等,爸爸去排队挂号,挂完号我和nǎinǎi跟着爸爸走。到骨科(1)室爸爸脚步停下来,里面有很多人,有的还柱着拐杖。毕竟是骨科啊!到这里来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的,我想起老板娘说的话我的伤确实还算是轻的了。一位大约五十多岁老医生坐诊,戴着一副眼镜,脸庞清瘦,眼睛很有神。面前坐的是一位七十岁左右老nǎinǎi,旁边是她的女儿,大约四十岁左右,女儿说妈妈上个卫生间不小摔跤了,髋骨疼,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老医生叫她抬腿和挺直腰板,老nǎinǎi说疼,老医生说先拍个片,很大可能是骨折。问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飞快在纸上写上着。

看老医生开完单,爸爸赶紧挤过去,递上片子,把我拉过来站在医生面前。老医生看也不看,一脸不悦说:“要排队,排队再过来。”我有些不好意思,拉着爸爸走去排队。突然老医生问了一句:“在哪里拍的片子?”

爸爸说:“在我们镇上拍的。”

老医生说:“给你开个单重拍片子再过来。”

爸爸说:“片子前天才拍的,能不能不拍?”

老医生说:“医院有规定,只接受本医院拍的片子。”爸爸还是不愿意,说是浪费钱,没必要。

老医生有些不高兴了:“你在别的医院拍的,万一拿错片子,或者拍片医生不专业,选的角度不合适都会影响主治医生判断,我们这里毕竟是专业的骨科医院。再说你两天前拍的,说不定跟现在的状况又有了新的变化,你自己想清楚。”我觉得老医生说的也有道理。

nǎinǎi说:“重拍!”爸爸也只好听了。

老医生问:“叫什么名字?”

“方猗兰!”爸爸帮我回答。

“哪个猗?”老医生问。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的猗。”我回答。

“多大了?”

“15岁!”爸爸答。

我赶紧纠正:“我已经16岁了!”

爸爸又改口:“16岁!”

又去排队拍片,医院的人真多,等了快一个小时才lún到我。取到片子,急急忙忙往刚刚那位老医生那里赶。这次还好,前面只有一个人,是一个大概二十岁的男孩,骑摩托车摔跤了,裤子膝盖都摔烂了,还流着血。老医生说膝盖倒不是很严重,手臂可能骨折了,先去拍个片,又飞快地开了一张单,男孩拿着单就走了。又lún到了我们,老医生看了一下片子,又叫爸爸把之前拍的片子拿过来对比一下,终于说话了,指着片子对爸爸看说:“之前拍的裂痕小,现在拍的裂痕已经变大。”爸爸看了也点点头。

老医生问旁边的年轻人:“今天哪个医生当班?”

那年轻人是实习医生,可能刚从学校毕业,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年轻人说:“好像是陈医生。”是传说中的陈医生吗?我们听了都很兴奋。

爸爸说:“我们就找陈医生做手术。”

年轻医生笑着说:“陈医生很忙,要排队等哦。”老医生开了一张单,把单和刚刚拍的片子给年轻医生,叫他带我们上楼去找陈医生。

跟着年轻医生走,我们来到一间办公室,年轻医生说:“那个正在打电话的就是陈医生。”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说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最近天天加班累死了。可能是打电话给他老婆吧?神情那么专注,当他看到我们进来,就勿勿挂了电话。年轻医生把单子和片子交给陈医生说:“小姑娘左肘关节骨折要动手术。”

陈医生边看片子边说:“知道了!”有点不敢相信刚刚甜言蜜语,柔情似水,转眼就变了一个人。

年轻医生交待完就离开了。

陈医生大约三十多岁,长得很帅,符合我对年轻有为医生的所有想象,只是再帅的五官也掩饰不住他的疲惫,可能真像他说的一样天天加班累坏了。

陈医生说:“方猗兰,是吧?”

爸爸赶紧答应:“是的。”

“袖子掀起来看一下。”

我便把肿肿的手臂拿出来,好像比第一天消肿了一点点,他的手很纤细,轻轻地在我肿的地方按了按,问:“什么感觉?”

我回答:“麻木c没有知觉。”

爸爸问:“骨折为什么整条手臂都会肿?”

陈医生说:“局部渗血以及软组织损伤导致,这是正常现象,还好,不算严重的。”

又说:“先住院,等通知手术,可以吗?”

爸爸说:“好的!”

陈医生边开单边说:“一个小手术,不用太担心。”写着写着,突然想起什么来,问:“你们带了多少钱?”

我们这样的寒酸样,陈医生出于职业习惯友好的提醒一下吧!

爸爸说:“带了2000块。”

陈医生笑着说:“2000块怎么够呢?这样吧!今天先交2000块住院,排队等做手术,手术之前还要交的,我尽量给你们用最便宜而又最实用的药。”

爸爸问:“大约还需要多少?”

陈医生说:“再准备10000吧。”还要10000啊!真不敢想像,这么多钱去哪里凑?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陈医生,陈医生笑着送我们离开。

爸爸去交钱,交完钱我们去住院部找床铺。306室1号床,到了三楼,我们一间一间看门牌号,看得我心惊肉跳。骨科绝对是医院里最痛苦,最恐怖的地方,我一路看过来,大部分病友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有的躺在床上全身缠着白色的绷带,只露出嘴巴和眼睛;还有双腿高位截肢的,躺在床上大腿以下都是空的,截肢部位缠着厚厚的绷带。nǎinǎi说:“天啊!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今天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重伤病人,真是心惊肉跳。”

我也越看越怕,不敢再往病房里看了,走廊前面迎面走过一男一女,男的左胳膊柱着拐杖,短袖长裤穿得很周整,但再周整的衣服也掩饰不了他左腿空荡荡的裤管。女的可能是家属,一路扶着他。我连忙走到边上为他们让开路,这时我们前面又出现一个背影,虽然双腿没有问题,但一条空荡荡的袖管是那么刺眼,深深地刺痛我的眼睛,我的胳膊不会这样吧?想起前两天我还高高兴兴在上学,现在就变成这样子。如果不发生这样的事,我现在说不定正在家里看电视呢!“天上浮云如白衣,期须变幻如苍狗。”人生真是变化无常啊!比白衣化作苍狗还来得快!

爸爸说:“找到了306。”我们进来,病房空气流通,凉风阵阵,没开风扇也闻不到那种医院特有的浓浓药味。果然1号床是空着的,一个房间共3张床位,2号床是一个30岁左右的大姐,坐在她旁边的可能是她老公。3号床是一位老nǎinǎi,可能比nǎinǎi年纪要小一些,有一位老爷爷坐在旁边照顾她。她们都是腿部骨折,只是行动不便,不像其他病房那么恐怖。把我们安顿好之后,nǎinǎi叫爸爸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爸爸拿200块钱给nǎinǎi说买一些日常用品,nǎinǎi说:“我有钱,手术费帮不上忙,生活费这点小钱还是有的。”爸爸就不再坚持了。

爸爸走后,nǎinǎi开始跟2号床的大姐聊起天来,大姐是本地人,骑摩托车不小心摔跤,左腿膝盖骨折,动手术已经一个星期了,明天可以拆线了。

nǎinǎi问:“是找陈医生做的手术吗?”

大姐说:“本来是想等陈医生的,但等了10天都没排上,只好找别的医生了。别的医生也很好啊!不一定要找陈医生,陈医生太忙了。”

1号床的nǎinǎi也是本地人,她说:“还是找陈医生好,我的手术就是陈医生做的。”她是下雨天不小滑了一跤,脚踝骨折了。nǎinǎi跟她们慢慢聊熟了,把我们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她们。她们说我只是手臂骨折,在这医院里应该算是最幸运的了,如果是腿就麻烦多了,上厕所,洗澡都不方便。我暗暗庆幸我的腿没事,如果腿骨折真的很难想像,大热天只在躺在床上,多难受啊!她们告诉nǎinǎi医院有锅c灶可以租,自己买点菜到这里做饭,比去外面餐馆吃饭强多了,而且菜市场就在这附近。nǎinǎi也觉得有道理,带着我去逛菜市场,顺便买点日常用品。

nǎinǎi到菜市场买了一个煲汤的小汤锅,nǎinǎi说:“这个锅可以煲汤也可以煲稀饭,天太热,晚上我们吃点稀饭,好不好?”

我回答:“好!”又买了碗和筷子,买了一个榨菜团和一点米。nǎinǎi看到卖熟食的地方,有一些小鱼裹了面粉油炸的,外皮金黄酥脆,老板说可以尝,nǎinǎi给我尝了一个。问我:“好不好吃?”

我点头说:“好吃!”nǎinǎi就买了一些。我们又买了牙膏c牙刷c毛巾c脸盆等生活用品,然后高高兴返回医院。

一回到医院nǎinǎi就忙开了,打听租灶在哪里?要开始准备煮稀饭。交待我坐在床上,不要乱跑,她去煮稀饭。

nǎinǎi走后,我一个人有些无聊,站在走廊边上望着远处,爸爸不知到家没有?想起陈医生说再准备10000元,我就心如刀割,去哪里准备这么多钱?爸爸这两天明显瘦了,妈妈虽嘴上不说,我知道她心里急,nǎinǎi这么大年纪还要来医院照顾我。想到这,我泪如泉涌,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小心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因为我的疏忽大意导致我们家陷入这么大的困境,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伤心,难过,而没有一点办法。

过了一会,nǎinǎi说可以吃饭了,我看见桌子上摆着两个小碗,一碗是nǎinǎi切的细细的榨菜丝,切得非常的均称,很好看,另一碗是我们买的油炸小鱼,金黄酥脆也很好看。nǎinǎi帮我盛了一碗稀饭放在桌子上面,搬来一个凳子给我坐,坐在凳子上,用一只右手刚好可以把稀饭划到嘴里。小鱼很香很好吃,榨菜也很好吃,我看nǎinǎi只吃榨菜,就夹一条小鱼给nǎinǎi,nǎinǎi说不吃,让我吃,我一定要nǎinǎi吃。我一碗稀饭只吃两条小鱼就够了,那点小鱼和榨菜我和nǎinǎi吃了五天。出院后nǎinǎi每次回忆起这段时光,总说我懂事,说我们婆孙俩一点小鱼和榨菜吃五天,真是为难我了。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苦,我是真的觉得小鱼和榨菜很好吃,以后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鱼榨菜了。反而是nǎinǎi连一条鱼都舍不得吃,只吃榨菜。

大姐的老公送饭来了,保温桶里面一层一层的菜,花花绿绿,诱人的香味直往我这边散来,旁边还放着一桶骨头汤。老爷爷也提着饭进来了 ,这时我已经吃完饭了,正坐在床上休息,面对这样的场景,我只有逃到外面走廊里去透透空气。天已经黑下来了,街道灯火辉煌,车辆喧闹声依稀可闻,我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术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我就这样站在走廊窗边望着远方发呆,直到他们吃完饭,我才走进来。大姐和老公还是挺恩爱的,有说有笑,就是老nǎinǎi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冲着老爷爷发脾气,而老爷爷又总是笑呵呵地认错。

nǎinǎi帮我提来热水,叫我去洗澡,医院只有公共洗澡间,我手不方便,nǎinǎi说帮我洗,我说不用。我这么大了,还叫nǎinǎi洗怎么好意思,nǎinǎi也看出来了,帮我提水到洗澡间里,我自己拿着衣服过去。随便洗一下,冲一把就出来了,不管怎样,洗了之后还是舒服很多。nǎinǎi去洗衣服,我躺在床上,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和nǎinǎi共睡一张床,nǎinǎi说第一晚,她几乎整夜未眠,而我只是刚睡下的时候觉得好孤单好无助,后面想了什么我就不知道,应该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洗脸刷牙,nǎinǎi又帮我梳了两条辫子。2号床的大姐说:“小姑娘,你nǎinǎi对你真好,将来你nǎinǎi死了,你可要好好的哭哦!”

我说:“nǎinǎi死了,我是不会哭的。”她们都愣了,我nǎinǎi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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