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咽下一口老酒,重重地拍了一记自己的脑袋说:“你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给建芬买自行车的事,我早就打定主意要给她买的,这自行车呀,比电视机还要重要。对不对呀,建芬?”
建芬说:“我觉得两个都重要。”
我爸又问:“那你会骑自行车吗?”
建芬骄傲地说:“我会,白梅也会,还有建业也会,我们三人借了耀亮家的自行车一起学会的。”
我爸说:“好,这非常好,先给你买一辆,等建业上初中了,我再给他买一辆。”
我听到他们的话后,就不那么木讷了,我提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他们三人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继续说他们的。
我妈说:“你要买自行车就得早点买,最好在年里买,到了正月,他们都关门回家过年了。”
我爸说:“嗯,这-------”
我妈说:“当然现在也到年根了,他们也许已经回家去过年了,但是至少多次机会,如果过了初八九,你去外面后,谁来给建芬买自行车呀?”
我爸把嘴边的盛着黄酒的碗放在桌上说:“好,那我们明天就去城里给建芬买自行车。”
建芬高兴地又猛地往嘴巴里面塞瘦肉,看得我心里痒痒的难受。我妈看见了,阻止建芬说:“你别光往嘴巴里面塞肉,给你弟弟留几块。”
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建芬,他问我们说:“我去年送个你们的照相机能拍照吗,你们有没有用过呀?”
我破口而出说:“没有。坏了。”
建芬和我妈当作没听见一样,吃她们的,我爸非常自然的样子问道:“坏了,不可能吧?”
我说:“什么不可能,本来就是个坏了的照相机。姐姐还费了十来二十块的钱,买了一个胶卷,但是一张照片也没有拍出来。再说洗照片还得一块钱一张呢。对了,姐,那个胶卷多少钱来着?”
我姐回答说:“我记得好像是十八块吧。”
我爸说:“那,坏了就坏了吧。明年,我给你带个好一点的。”
我和建芬都想说我爸吹牛皮,但还是先不说,因为说出来,担心他会不给我们买自行车了。
我妈说:“明天去城里买自行车把建芬和建业都带上吧。”
我爸说:“那当然。”
在那个时候,田坝乡所有的马路还都是石子路,路上的坑坑洼洼被小石子填了又填,还是非常的不平整。我们田坝乡和城里的直线距离不怎么远,大概十公里的样子,但是关键是中间隔着一条有三四公里宽的黄海江,我们所在的城市就被叫做黄海市。那个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直达市区的公交线路,甚至连黄海江上一座桥都没有,每次去市里都需要从镇上的码头坐轮渡前往。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我爸一起去城里的情景,那也是在过年前几天,我们是走了两里路后坐着面包车前往的,本来我们可以坐拖拉机前去码头,但是,拖拉机上没有座位,只能站着,然后手扶着铁管来稳住身体。可是我爸说:“这对小孩子来说非常不安全。我们坐面包车,贵一块就贵一块吧。”
那次,面包车里面两条长凳上挤满了人,中间还站着很多人,我和我爸上车时,那个司机停下说:“人已经满了,你如果挤挤可以的话,就上车,不可以的话,就等下一辆吧,可是下一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也是一样挤的。”
车厢里面的那些人唉声叹气地说:“这过年过节的,价格涨了,这人还是满满的。”旁边的人说:“过年了嘛,没办法,大家就挤一挤吧,给后面的人空些地方出来。”后面的人往前面挤,前面的人埋怨地说:“哎呀,不要挤不要挤,挤不下了。”
那些等车的人心里也是非常焦急,其实司机的话虽然说有些无情,但说的确实是事实,有些车载满人连停都不停,直接往前面开,这个司机停下了下来,还解释了解释,已经算不错了。
我们候车的大人小孩有十来个,全部争先恐后地往上面挤,生怕自己被拉下,不停地说:“还没好,我还没有上来,不要开车。”
大家上了车后,然后非常艰难地关上后车厢的门,那个司机还想多载几个人,里面的人抱怨说:“你就不要停了,已经挤满了,再挤,这车厢就要爆炸了。”说完,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司机看到路边还有一两个人在招手,他看只有两三个人,于是就停下,让他们挤了上来,这下,连司机自己也觉得不能再拉人。于是就踩着油门,飞快地往镇里行驶过去。
这下,车厢里面的乘客才放下心来。一路上,面包车左摇右摆摇摇晃晃,好几次像是要翻车,但被面包车一个急转弯而收了回来,虽然也有人抱怨,有人的胃酸在肚子里面排山倒海,有人踉踉跄跄地站不稳,但大家对于司机的驾驶技术都非常的赞赏,说他一定是个老司机。
当面包车钻过两个一百米左右长的山洞后,就来到了镇上,那个面包车在镇车站旁停下,告诉我们说:“你们走几步就到码头了,我这种面包车只能到这里,里面不让进的。”这时,在面包车的四周已经围满了黄包车,他们唧唧哇哇地喊着叫着:“坐上来,坐上来,直达码头,三块钱,三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