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拍了三个小时,拍的睿睿都困了,不停地眨眨眼,最后埋在苏桐眼底睡着了,但苏桐并没有放过这样的画面,依旧让摄影师拍下,甚至还录了一小段视频。
结束拍摄,苏桐和施霖一前一后地走在路边。
婴儿车里的睿睿睡得很香甜。
苏桐心满意足地摊开五指,比放在阳光下,那一刻,她觉得世界都是温暖的。
……
角落里,周靳远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他看着她笑。
双指夹着根烟,狠狠地抽着。
脚下锃亮的皮鞋边是一个接一个的烟头。
他们拍了多久照,他就抽了多久的烟。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黯淡地转过甚,突然,一道银白的光掠过他的眼底,周靳远眸子一深,惊悚地发现街头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发了疯一样朝着苏桐所在的地方撞过来。
驾驶位上,女人带着鸭舌帽。
露出来的大半张脸,俨然是……安欣瑜!
她疯了!
“小心!!”他疯狂地扑过去。
但他慢了一步。
有一道同样迅速的身影在关键时刻一把将她和睿睿推开,紧接着,那道身影被撞在挡风玻璃上,身子飞上半空,再狠狠地坠落滚在地上。
嘴里突然吐出一大口血。
一片鲜艳的血红,晕染开去,变成最妖冶的花。
苏桐被推开,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就扭头看到这一幕,她僵硬地站在那里,目光里充斥着鲜艳的红,像是傻了般,酒酒都没有回过神。
她涣散的眼角余光看到安欣瑜不死心地还想再来撞一次,车子开走了,还要往回倒。
周靳远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对她说:“走!带着睿睿去阶梯上!”
苏桐盯着血红,头脑一片空白。
听到周靳远的呵斥,她才猛然回过神,眼泪犹如开闸的水,喷涌而出,可她不能哭,她还要保住睿睿,咬着牙,她抱着睿睿一路往四周商场里跑。
周靳远报完警,紧跟其后。
……
当警报响起,安欣瑜失去了最终的机会,只能仓皇离开。
苏桐抱着睿睿,一步步走到“血人”面前,她蹲在地上:“施霖……施霖你醒醒?你不是说想要跟我结婚么?你起来你起来啊……”
嘴里的血溢出,甚至漫过他的颈项。
让人难以看出,他曾经也是一个多么英俊的少年。
施霖虚眯着眼,似乎看到头顶蓝蓝的天,他努力别开头,对上苏桐迷蒙的泪眼,他抬起头,无声地说:“别哭,我没事……”
眼泪发疯的坠落砸在地上。
“我不哭,你千万不要死,你别死……”她拼命地让他不要睡过去,收效甚微,她又说着,大声的向全世界宣告般:“我们结婚,我们立刻结婚,马上结婚……”
【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等我忘了他。】
【你真的会忘了他么?】
【会的。】
【好,那我希望那一天尽快到来,我想让你成为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
曾经,在美国的一段对话,不由衷地浮现在耳边。
她不停地翻找自己的口袋,企图从里面掏出一枚求婚戒指,但是找了个遍,也一无所获,她没有戒指,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她在乎的每一样东西,冥冥中都会被老天夺走……
“等你没事,我们就真正的在一起……”她握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泪流满脸,语无伦次。
周靳远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心口仿佛被捅了一刀,他宁愿为了救她而被车撞倒的人是自己,是不是,他也能把那些罪孽一次性赎个够?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一切重来了?
救护车滴答滴答的来了。
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一个月后。
银港医院。
苏桐帮施霖收拾行李准备出院,他坐在lún椅上,特助在身后扶着他,一边说:“施先生,我已经联系好了美国那边的专家,对您这种瘫痪的病例很有研究,我也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会没事的!”
瘫痪……
这两个字,落在施霖耳中,莫名刺耳。
他横了特助一眼,表情冷凝。
那天车祸以后,他捡回了一条命,却因为脊髓损伤下半生要一辈子坐在lún椅上。
银港医院成立专家小组为他诊治了一个月,得到的结果统统都是失败,他的脾气一天天觉得差起来,特助看在眼底急在心里,给他联系了国外的医院。
苏桐收拾好行李,上前微笑着说:“别生气了,郭特助也是为你好,他说的那个专家我也研究过,做手术成功率确实高的,你放心,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算你真的不能再站起来了,那我宁愿做你后半生的拐杖……”
施霖靠在lún椅上,单手垂搭在大腿上。
“桐桐,你想清楚了,跟我去美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需要放下很多很多人和事。”施霖盯着她,半晌又问:“你真的能放下周靳远么?能放得下睿睿么?”
这一走,他如果半生站不起来,或许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她,如今连睿睿的抚养权都还没有争回来……
苏桐嘴边的微笑不改。
她捧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施霖,你听清楚了,你,如今是我唯一想要陪着走完下半生的男人!至于睿睿,等你好一点我再回来打官司,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明天还要长途旅行呢……”
施霖眨了眨眼,没有再说话了。
——
翌日,阳光灿烂。
机场。
施霖和郭特助站在机场大厅,准备安检,苏桐掏了掏兜,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护照不见了!
“我的护照呢?”她诧异:“明明昨晚放在这里的啊!”
此时,广播室响起一则播报——
【现在播报一则失物招领启示,有人拾到一本中国护照,护照持有人,中国籍女子苏桐,请失主携带有效身份证件前来广播室认领……】
施霖笑着打趣:“一定是刚刚下车不小心掉的。”
“瞧我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苏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幸好是被人捡到了,拿回来还赶得及上飞机!“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回来。”
她转身要走。
施霖却拉住了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先亲我一下。”
苏桐翻了个小白眼。
“等你好起来,你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他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好啦,我亲。”苏桐嘟嘟小嘴,低下头在他侧脸映上温柔的一吻,然后转身离开,为了不耽误时间,她甚至是小跑着离开的。
施霖坐在lún椅上,深邃的目光追随者她。
他看着她一路走过人群,跨过路上的行李,周围的一切仿佛在那一刻都成为了她一个人的背景,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盯着盯着,那一眼,就成了永恒。
郭特助在一旁叹息:“施先生,既然舍不得,何必不一起带走么?”
“……”施霖没有回他,只等苏桐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到了广播室。
“你好,我是苏桐,刚刚听到广播消息说我的护照掉在这里了。”
工作人员指了指内部的一个小房间,苏桐点头表示感谢,以为是去里面拿东西。
可是她一推开门,忽然,一双手从她腰上缠了上来!
“救命……”
“嘘~”她下意识呼救,可身后周靳远那张放大版的脸缓缓出现在自己视线,胡子拉碴,眼眶四周是浓密的黑眼圈,整个人的憔悴几乎难以遮掩。
苏桐彻底僵住,手里的手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周靳远……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抱着她,手中的力度一会松一会紧。
“是你?!”苏桐恼怒地想要推开他:“把我的护照还给我!周靳远,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放开我……”
周靳远咬着她的耳朵,懊恼道:“苏桐,我差一点就被你骗到了!”
“什……什么?”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施霖昨晚找人交给我的。”周靳远赶在苏桐发火之前,从一旁的兜里掏出一张白色信封递到她面前:“我看过内容了,我想,你也应该看一下。”
信?
施霖的信?
苏桐愣住了。
他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美国么?
将信将疑,她将那封信接过,上面是他遒劲有力的字体——
【周靳远,你的忏悔和弥补我都看在眼底,但这不是我放弃桐桐的原因,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依旧是爱着你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
当我向她一次次求婚的时候,她一次次的迟疑,让我从她眼底看到的全都是你的影子。
其实,当初车祸我救了她的时候,对于睿睿被安欣瑜偷换一事,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但你对她的伤害让我不愿意将这一切脱口说出。
桐桐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一如她天真地想要做我下半生的拐杖,但那不是爱情,是友情、亲情或者是同情,如今,我给不了她幸福,我也不能因为我再一次自私让她失去所有。
是的,我承认我爱她,爱的比你久比你深时间比你长,可爱到现在,放手才是我唯一的方式……
所以,我希望你能珍惜我最后给你的机会,否则,哪怕我后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给情敌写下这样一封信,苏桐读完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
她痛苦的时候,他跟她一起痛。
她恨的时候,他跟她一起恨。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落在信纸上,苏桐跌撞着往后退,满脸懊恼:“他怎么那么傻?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故意骗我了……难怪、也难怪我会让我亲他一下,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可是我不知道……我亲的特别敷衍,特别心不在焉……不行,我要去找他!施霖,你等我,我不能让你……”
“他已经上了飞机了!”周靳远一把将她重新拉入怀中,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小心翼翼地说:“你的护照是他连同这封信一起交给我的,护照里有效的那一页已经被他撕掉了,你走不了了……”
“想想睿睿,你别走,别走好不好?我知道你不爱他。”
听着他孩子般的语气,苏桐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左右我的决定?如果我非走不可呢?”
周靳远眸光一凛:“是,我欠你的还没有还清,而你欠着周靳远,所以你有借口有理由离开!那么,我把这些年欠你的统统都还给你呢?”
苏桐身体一僵:“你、你想做什么?”
周靳远蓦地松开她的腰,往后倒退了一大步,他指着自己的心脏:“我刚刚以为你死的时候,我这里很痛很压抑,我拼命的不让自己去想你,可是越是克制越难受!”
“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你在我面前消失了,我不想承认我对你有感情!我不想承认对一个我嫌弃过的又背叛过我的人有感情!”
“可是,苏桐,由不得我,哪怕安欣瑜就在我旁边,哪怕她抱着睿睿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竟然是毫无波澜的!”
“我以为后半辈子,我就这么随便结婚,随便过日子,可是你没有死!你甚至还没有彻底忘掉我!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放你走?”
“放你走,我会后悔一辈子!所以……我宁愿把债一次性还个够!”
苏桐惊住。
他怎么疯狂到这个样子?
不。
这不过是一场虚伪的谎言!
她不会再相信他了!
那些伤害,那些过往,怎么能说磨灭就磨灭?!
看到苏桐眼底的不可置信,周靳远扭头去到房间里的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