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尽头的赵家老铺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过了良久都没能听到应门声,无助的赵永忠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失望地离去。
赵永忠的小闺女赵四娘两天前的下晌跌进了水塘,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昨儿个一天都高烧不退,拖到今儿早上,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
赵永忠赶紧请了村子里的李郎中来瞧,李郎中说这病他治不了,得送去镇上医治。
赵永忠和他媳妇姜氏赶忙向邻居赵永芳借了辆骡车,带着赵四娘来镇上看大夫。镇上的大夫说人送得太晚了,小病愣是给拖成了大病,要保命开的方子里得加好些珍贵药材,药钱至少得要五贯钱,就这样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
赵永忠还不曾分家,平日里在地里刨食,田里的产出都是归公中的,手里哪有什么现钱。即便是趁着农闲的时候来镇上打零工,忠厚老实的赵永忠也会把赚到的钱一文不差地交给他娘赵乔氏。如今手里连一串钱都凑不出来,方才看诊的钱还是赵永芳借给他的。
赵永忠的爹赵老爷子一共育有四子二女,赵永忠在兄弟里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老爷子年轻时也攒下份家业,辗转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赵家老铺。赵永忠的大哥十几年前离家后音信全无,上了年纪后赵老爷子就把铺子交给赵永忠的二哥打理,自己回乡种田。平时赵家二房就住在杂货铺后面的院子里,急着筹措药钱的赵永忠,赶忙去杂货铺寻自家二哥。只见大白天的,杂货铺居然锁了门,拍了半天门都不曾有人来应门。
除了兄弟外赵永忠还有两个妹妹,小妹还待字闺中,大妹三年前嫁到镇上一户家财颇丰的人家。赵永忠实在是无法可想,只能厚着脸皮去大妹家借钱,谁知这一去又吃了个闭门羹。
赵永忠他媳妇姜氏生赵四娘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加上赵四娘从小就体弱,夫妇俩把小闺女当做眼珠子来疼。如今筹不到钱,眼看孩子就快没救了,夫妻俩悲从中来。
“不成,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娘等死。我回家一趟问爹借钱去。”赵永忠捏紧了拳头,向外走去。
姜氏抹了抹眼泪,拉住他道:“孩子他爹,娘她……”
姜氏心知婆母赵乔氏手里银钱捏得紧,前天四娘刚烧起来的时候,她就央求赵乔氏给四娘请郎中,左不过是几十个大钱的事儿,赵乔氏都不曾舍得。现在要五贯钱,赵乔氏怕是不会出的。想到这儿,姜氏心中悔恨不已,当时哪怕是求到公爹那里去,也要把郎中给磨回来。
自家的情形赵永忠何尝不明白,先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要他娘拿一串钱出来当诊金,他娘都不肯掏。但他思量再三,只有回家求救一条路可循。
赵永忠握了握姜氏的手,说道:“孩子他娘,我去去就回,你好好看着四娘。”
虽是不报什么希望,但公爹知道了说不定肯出钱救四娘一命呢?姜氏低头叹了一口气,哽咽道:“孩子他爹,早去早回。”
傍着夕阳的余辉,赵永忠驾着骡车,直奔赵家村。
老赵家上房里,赵老爷子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听赵永忠说要药钱要五贯钱,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旁边的赵乔氏已经跳了起来,高声嚷道:“那死丫头平日就是个不省心的,拈轻怕重,好吃懒做。啥?五贯钱!把那赔钱货卖了都不值。”
赵老爷子抬了抬手,止住赵乔氏,缓缓道:“老三呀,你也知道大郎刚去县城参加县试,咱家的现钱都给大郎拿去当盘缠了,家里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呀!”
“爹,不求借五贯钱,多少给一点吧!”赵永忠“扑通”一声给老两口跪下,口中哀求道。快三十的一条汉子,已经是泪流满面。
赵永忠有二子三女,儿子赵三郎和赵四郎自从晌午爹娘带着妹妹去镇上瞧大夫后,就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着消息。刚刚看到赵永忠一个人回来径自去了上房,就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听到家里不肯掏钱给妹妹治病,忙一起进来跪下,边磕头边哀求道:“爷,您就救救妹妹吧!”
赵老爷子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孙,面孔似有松动,向赵乔氏张口道:“孩子他奶,要不……”
赵乔氏不等赵老爷子说完,忙打断道:“没听见要五贯钱吗?就算给他几个子儿又有啥用?白白浪费银钱。”
赵老爷子“哒,哒,哒”地敲着烟袋,叹道:“唉,作孽呀!这都是命!”说罢垂下眼皮,一言不发。
“爹……”赵永忠父子仨人额头都磕青了,可不管怎么苦苦哀求,赵老爷子就是不肯答应。赵乔氏更是在旁边不停地数落赵永忠,说他今儿为了那死丫头没去镇上上工,少赚了一天的工钱。
一直在灶上忙着做晚饭的赵三娘听说后,冲进屋里,一把拉起赵永忠,低头对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弟弟喝道:“跪什么跪,跪到天亮也没用!到如今了,你们居然还指望他们?”
兄弟俩听了赵三娘的话,不禁怔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赵三娘冷笑一声,冷眼扫向赵老爷子和赵乔氏,她要好好记住这些不顾妹妹死活的“亲人”的嘴脸。
赵乔氏被赵三娘冰冷的目光盯得心里直发毛,眉毛倒竖,怒道:“老三,你看看你闺女眼里还有没有长辈,竟敢瞪他爷奶了?不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