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张冠冕堂皇的人皮。
他的声音低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像是小孩子和不存在的另一个人格自言自语一样。
他说:“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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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余栖枝靠着栏杆接电话,夜风冰凉,并不太舒服。
“晚上好,许先生。”余栖枝说道。
她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
苏助理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点进去。
电话那边停顿了好几秒,才接着含笑说:“你和林秦在一块吗?”
余栖枝嗯了一声,他又问:“有人监视你吗?”
“您想和我说什么?”余栖枝说。
她的语气既不冷淡也不热切,倒像是普通的和朋友聊聊天,“我是个保守不了秘密的人,所以您最好别指望拿我当垃圾桶。”
许霖枳笑了起来:“是吗?”
“不然您邮箱里的资料是什么。”
这个答案简直无懈可击。
“林秦就算脑子有病,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发给您。”
余栖枝说:“所以呢,您打电话来是告诉我,您终于要动手这个好消息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可真期待。”
许霖枳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他突然问她:“你知道林秦之前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顿了一下,余栖枝说:“我也不关心。”
“他之前有过一位未婚妻——”
许霖枳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分不清是怀念多一些还是平静多一些。
倒也不像是林秦那样,在这里和她怀念他的旧情人——
反倒像是普通的叙述一件事情一样。
“很漂亮,很招人喜欢。”
他的声音里慢慢带上了一点温度。
余栖枝觉得很虚伪的地方是,这群人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感情。
至少提到那件事的时候,他们的声音都充满了感情,一个比一个还要情圣。但在她面前无论说多少次喜欢和爱,始终都是带着欲.望或是其他目的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优秀的女孩儿。”
许霖枳说:“然后她死了。就死在和林秦订婚没几天后,林秦说她是自杀的,可我一点都不信。”
余栖枝不置可否,“您想和我说什么?”
她倒不是意难平。
只是觉得,在对比如此鲜明的情况下。
还指望她相信,是觉得她脑子不太好使呢,还是觉得自己演技超群呢?
就算是在之前——
她曾经经历过的世界。
想用“爱”来感动她已达成自己的目的的人,也并不是没有。
可人家好歹真诚到欺骗过了自己,才来欺骗她。
这幅样子摆给谁看呢?
大抵是心情太过抑郁,就连系统都忍不住来问她:“你为什么不高兴?”
它说:“如果你想让他们喜欢上你的话,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你没这么做,那为什么觉得不高兴?”
余栖枝沉默了一会。
“我觉得很恶心。”
她说:“恶心到让我根本不想靠近。”
“你知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也是很吝啬的人,我不愿意向他人投注感情,也不愿意在付出感情对我来说不平等的时候有任何关系,哪怕是假的也一样。”
系统:“”
“骂我的话就算了。”
余栖枝哼了一声:“我一点也不想听。”
系统又沉默了一会,它很小声很小声的告诉余栖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几乎要笑了起来。
实际上余栖枝也确实笑了起来。
“你想多了。”她特娇气的回答:“才不是什么失败的感情经历,是我这个人,生下来就没有心,旁的人怎么捂也捂不热。”
许霖枳听见她的笑声,也没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反而饶有兴致的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问题。”
余栖枝说:“在感情里很自私的人,恐怕不会真的爱上什么人吧。”
她回答的纯粹是想什么说什么。
许霖枳却以为她在问自己,他下意识的顿了一小会。
他想过很多东西。
譬如本来属于自己的未婚妻。
譬如永远压自己一头的讨厌弟弟。
又譬如她死后一周,他才猛然意识到他有多喜欢她。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光。
就算是他也一样——
他以为他讨厌她,他讨厌她总是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叫他的名字,微笑的时候也会看着他的眼睛。
他以为他讨厌她永远都无忧无虑,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烦恼,对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宽容且温和的。
可直到失去了,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怀念。
他曾经无数次想揭下那张漂亮伪善的面皮。
他想让她露出真面目来——和那些人一样,厌恶他的出身。
全世界都觉得他配不上她。
他甚至在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每次见到她和林秦相处他才会那么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嫉妒,全世界都觉得她应该和林秦在一块,他们都觉得他配不上她。
那么她呢?
她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她是不是在背地里也用他人这么轻慢又不屑的态度对待他呢?
他的态度患得患失,简直像是个初恋的小姑娘。
可他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自知,他甚至希望对方远远的离开自己身边,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
他觉得自己讨厌她。
于是,他满怀恶意的同林秦做了交易。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分化出来的权利和她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对此视若无睹,也不在乎她哀求的话语。
他以为自己铁石心肠,绝不会动容。
直到看见她冰冷的尸体。
“他说她是自杀的。”许霖枳的声音很轻,他几乎忘记了电话的那边还有个人,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怎么可能她明明”
他的声音像是呓语:“她明明那么的、那么的明亮”
就算是在黑暗里也一样熠熠生辉。
像是永不熄灭的光。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
纵使害怕被刺痛,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也不可能会不喜欢她——最起码,在内心深处,确实是这样的。
余栖枝的声音却很冷淡:“许先生,我说过了,我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所以请您随便找个人当垃圾桶,我要回去了。”
许霖枳沉默了很久:“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
余栖枝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说:“我帮你把她从林秦手里救出来,然后再把她的病治好,好不好?”
余栖枝嗤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您是这么好心的人。”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他顿了一会,语气越来越晦涩,“我当然当然要报答你,她在林秦那里很危险不是吗,你就不想她吗?”
“您是在认真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吗?”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谁那里都一样的危险。
余栖枝心想,但她不能这么说出来。
“您是想补偿什么吗?又是在补偿谁呢?”余栖枝平静地说:“我很早就和您说过了,我只和您见过几面——您要是怀念故人,也不用怀念到我身上来。”
许霖枳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久久不作声。
“您要是真想补偿,就应该去补偿您认识的那个人——”
“而不是我,也不用在我身上找什么影子。”
她垂下了眼睑:“这么做还不够恶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