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寒风萧瑟,巍峨的太子东宫丝竹之声悦耳动听,穿枝拂叶飘入后方亭榭旁的小亭子。亭阁内,身着华丽锦绣紫袍的皇族小孩神情淡然,身穿紫袍翩翩静静的坐在石桌边翻阅古书,看的依旧是前世最喜欢的《史策通鉴》。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孩心头一喜,以为等候多久的人总算是到了,急切的回头却见是几个捧着花果点心香茶的宫女。凤眼微敛,失望不已。
是了,鄂州离京城如此之远,又岂是他两日就能盼来的?是他太过心急了。
小宫女们将奉来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摆放在石桌旁,低声禀道:“皇孙殿下,奴婢们奉良媛娘娘吩咐前来为您送些吃的,良媛娘娘说今日天寒风大,让小殿下不要在庭外坐太久了。”
吴良媛,他的生母,前世在父王被废时跟他一同废黜流放到鄂州,半路受人侮辱自尽而亡,没想到重生后他还能与她重逢,真好!
萧乾生淡淡的点头,放下手中书卷,“母妃呢?今日东宫为何这么热闹?”
“太子殿下正在前殿宴待众位来访的大臣们,太子妃和良媛娘娘都在两侧陪坐。”为首的小宫女恭恭敬敬的说:“殿下派人来问了,今日来访的大臣是新晋的吏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小殿下真的不去看看吗?”
父王之所以让人这么来问,想必是要他多多接触朝中大臣,日后在行事上能够多有帮衬了。是了,如今的他还是东宫唯一的皇孙,他还没有后来的弟弟,父王还只疼爱他一个儿子。
萧乾生垂下眼帘,轻笑:“尔立即去回话父王,就说我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去凑热闹了。”
“是,奴婢遵令!”小宫女一怔,没想到一向对人高傲娇气的小皇孙竟然会对自己微微发笑,心里真是受宠若惊,小脸蛋刷的便红了。再一想觉得真是奇怪,从几天前开使,自从小殿下莫名其妙的昏迷了一晚醒来后,他整个人好像就大变样了。
七岁的小孩,打小生在东宫富贵皇家,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凌罗锦缎,住的是华丽殿堂,身旁一拨一拨的都是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他又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孙,更是太子殿下唯一的皇子,举遍大盛皇朝中的孩子里,没有哪一个像他这么有福气了。
小殿下一直都养尊处优的生活着,原来的他在他们这样的奴才奴婢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小主子的尊贵样,除了对太子殿下和母妃吴良媛淘气撒娇,平日从不在奴才面前轻言苟笑。
不过是晕厥了一晚,一觉醒来就性情大变,整个人像是一夕之间快速长大不说,甚至突然的学会了拳武之术,嘴里的文采也随之翩翩而出。
几日前在朝堂之上,小殿下一篇《国赋》洋洋洒洒不打草稿就当堂念出,文惊四座。
武帝当时正在宴请领邦使节,见唯一的皇孙在使节面前替自己争足了面子,不由得龙颜大悦,直说自己的皇孙天赋绝佳,他日并有大作为。再看一旁端正陪坐的太子和周皇后,高兴之下,一番厚赏就下去了。
听宫里的嬷嬷说,武帝这一举措令一直不受武帝重视的周皇后和太子又惊又喜,也差点没把刚刚怀孕,一直大受武帝宠爱的孙贵妃给气死了呢。
朝堂中风头从来都转的快,只要武帝对谁的态度有一点点变化,他们就会跟着一起转变筹码。
以往的太子东宫虽然不至于太寂寥,毕竟太子殿下打小就不被武帝特别喜爱。当初武帝之所以会立他为太子还是看他是自己唯一的皇子,生母周皇后又是普通官宦的女儿,将来废立都不至于太棘手。
更何况大将军家的孙贵妃一个月前又传来身孕。
所以朝廷中,看好太子前程的人实在是太少。但如今这个小皇孙……
难说。
小宫女屈屈身子退下,一边走心里还一边暗自思忖,她自从内务府被拨入东宫就一直伺候在小殿下身边,凭她的直觉,她觉得现在的小殿下更几日前的小殿下肯定有一番大不同。
就像、就像小殿下在哪个不知名的国度曾经活过一世般!
这么一想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小宫女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赶紧打住了心头的疑惑往前殿跑去。不管怎么样,小殿下如今是越变越有皇族后嗣的威仪和聪慧了,这是好事啊!
她一个伺候主子的小宫女就别有事没事瞎胡思乱想了。
“你们其她人都散了吧,不要再来打扰本殿。”亭榭内,萧乾生优雅的端起一杯香茶,送入嘴边轻抿小口后复又放入桌上,想了想心中一动,低声嘱咐说:“若是张侍卫他们回来了,就让他们速来这里见我!”
宫女们齐齐屈身应答:“是,奴婢们遵令。”
“等等!”萧乾生细长的俊眉淡淡的挑着,白皙精致依旧不变的脸庞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泛出柔柔的暖笑,良久轻声续道:“尔等告诉张大人,我要他找的人,一并带来见我。”
宫女们点头应允,全部退下了。
萧乾生再度端起桌上做工精美的青花瓷杯,看着杯身上绣着的青龙戏珠图案,修长如白玉的拇指轻轻的从上头拂过。
拇指打颤,就像期盼了许久的心一样,因为想到某个就快要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人,光是想想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激动的像是要撕破自己脸上习惯性伪装的冷漠淡然,变的激动难耐。
毕竟,他等了太久了。
亲手结束自己前世好不容易才登上的帝王生活,签下这世无法预料自己命运的重生协议,更被告知这世的命运轨迹跟上一世或许并不尽数相同,他必须又要靠自己的能力再度从皇孙的身份活起,步步是否向上,无人能给他保证。
也就是说,这番重生,他是舍弃了前世所有好不容易掌控在手心的帝王至尊生活和无人能及的权势富贵,重生后还能不能重新坐回帝王之位,全看他自己新一轮的努力。
可是,为了那个被他自己在前世亲手毁了的人,他觉得值得。
那个人离开的太凄凉了,边疆的风是否吹干了他俊逸的脸庞,边疆的野狼是否撕裂了他精瘦的身体,敌营那些绑着火苗射进他身体里的万千之箭,在穿透他的身体时,那向来喜爱温暖笑望着自己的他到底是怎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