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楼是白玉京中最好的酒楼,拢共五层,一层比一层装饰得豪奢,站在最是第五层了,就是街面都要给你净了,免得有没头脑的碍着贵人的眼。
杜停杯捧起温润如玉的瓷杯,抬头一仰,任那酒水顺着食道滚下,刺得他胃里一阵疼痛。
他在告慰,告慰过去的一段时光,告慰曾经的梦,曾经有一位虞朝的县令脱下了官服,从白玉京走向了江湖。
酒入咽喉,杜停杯畅快得想大笑几声,他爱极了这滋味,也只有这醇厚酒香带来半梦半醒的感觉,才让他忘记人生的种种遭遇,以赤子之心享受单纯的快乐。
杜停杯放下酒杯,眼睛向前看去,桌子前面忽然坐了一个极矮小的人,他唇前留着可笑的短须,鼻子下面没有胡须,嘴角处却浓密得飞起好几根,好像只成了精的老鼠。
这人一身黑衣,头发给黑缎带绑好,恭恭敬敬的坐在杜停杯对面,似乎是听夫子讲课的蒙童一样。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摸到杜停杯眼前的,他一路行来悄无声息,这是极为高明的轻身功夫,不过江湖上还有十几人的轻功可以与他比肩。
黑衣矮汉真正厉害的是他潜行匿踪的本领,他从金风玉露楼的第一层摸到第五层,竟没有一个人发觉他。
这便是“偷王”司空弄月的本事。
姓司空的人极少,能出一位轻功好,偷术佳的已经是小概率事件,再出一位似乎有些俗套了,更何况两人名字之间又很相像。
司空弄月实际上既不姓司空,也不叫弄月,他的名字叫做张三儿。
这样的字号注定在江湖里叫不响,于是他便偷来了前辈的姓名,改了一改唤作司空弄月。
连名字都是偷来的偷儿,他不去作偷王,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担得起这字号?
“牛肉羊脸烧鱼你随便吃,酒不要喝,干丝也不要吃。”杜停杯继续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抓起细钿银箸夹起一筷干丝放进嘴里,慢慢品味那醇香和鲜美掺杂在一起的味道。
偷王伸出右手胳膊,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凌空一捞便将一块酱烧牛肉凌空吸起,再一弹送进嘴里,牛肉烧得很老,酱汁入味很深,平凡的菜式里见出了功力。吃惯了相府伙食的偷王也赞了一声美,这让他更眼馋杜停杯不许他碰的那一盘干丝。
得不到的东西不管滋味最后究竟如何,没吃进嘴以前是最馋人的。
“杜大当家的,兄弟我问您一句,太后给大理寺卿的手书可是您老拿的?”
杜停杯再饮一杯,他点了点头。对于朋友,杜停杯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偷王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他也不瞒偷王。
“不错,就在我身上。”杜停杯夹起一块烧鱼放进嘴里。
“杜老大,兄弟再多问一句,是哪一位叫您做的?”
偷王看着杜停杯的脸,他知道此人城府极深,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要害,然而他还是尝试着从杜停杯的脸上读出一些东西。
“你知道我的为人。”
偷王点点头,如果就这样能问出来,杜停杯也就不是杜停杯了。
“可是杜大哥你可知道,您故意仿着咱的手法去偷。现在不论是宫里还是大理寺,都猜是我司空弄月干的,上上下下都在查我,您这么干有点不仗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