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卷起的尘埃阻挡了巴特·夏陵的视野,但当东风扫尽烟尘时,巴特·夏陵一下子就明白了敌骑异动的原因:
一支来自西北方向的骑兵正在西岸冲杀,奋不顾身地拦截尚未渡河的议会军骑兵。
而那支骑兵高高举起的军旗,绣着白山郡的标志。
“是白山郡的骑兵!”巴特·夏陵大喊了出来:“白山郡的骑兵还在!出击!出击!出击!”
战机稍纵即逝,等不及部下把命令传达到战线各处,巴特·夏陵直接从旗手手中夺过旗杆,高举着军旗奔出战线,一面冲向徒涉场,一面放声大喊,喊声甚至尖利到近乎破音:“出击!!!”
这一下,用不着军士和传令兵传递指示,所有铁峰郡士兵都明白了二营长的命令是什么。
短暂的迟疑之后,铁峰郡军如同爆发的山洪,呐喊着跟随巴特·夏陵冲向徒涉场。
指挥西岸雷群郡骑兵的洛松上尉,惊讶地发现东岸的铁峰郡步兵竟然主动出击。
成功将议会军骑兵引回西岸以后,洛松已经下令撤退重整。
但是窥见到难得的战机,洛松毫不迟疑地一拉缰绳,带领着部下再一次发起冲锋。
在没有任何联络的情况下,铁峰郡步兵和雷群郡骑兵完成了一次时机无比精妙的协同进攻,将进退失据的议会军骑兵围堵在无名小河上游的徒涉场。
巴特·夏陵指挥火枪手占据河岸地势高处,居高临下射杀慌不择路的棕衣骑兵。
或许是错觉,当白山郡的军旗在河对岸疾驰而过时,巴特·夏陵看到军旗下的雷群郡骑兵摘下头盔,对自己行了一个颔首礼。
……
[东岸土岗]
[议会军炮兵阵地]
“全完了。”瓦雷中校疲惫地想:“全都完了。”
铁峰郡叛军的出现打乱了议会军的部署,迫使已经在追击边江郡、雷群郡逃敌的议会军不得不调转方向,重新填补南面的战线。
如果边江郡和雷群郡的敌人选择趁机撤退,那么议会军还有逐个击破的机会。
可是指挥边江郡和雷群郡的敌军统帅,会趁机撤退吗?
瓦雷中校虽然不认识那位持有银边军旗的学长,但仅仅通过今天的几次交手,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而此刻他的视野内,正在重新向河谷村开进的敌军大纵队,更是验证了他的答案。
如今的议会军就像一个笨拙的巨人,想要转身抓住正在咬自己屁股的狼,却又将屁股暴露给了另一头狼。
“大炮转向!”瓦雷中校指着远方的银边军旗,咬着牙下令:“重新装填。”
神情麻木的炮手们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最后还是头发花白的老炮长点了点头,炮手们才重新忙活起来。
他们吃力地搬动大炮,将瞄准河谷村的火炮重新对准西南方向的来敌。
瓦雷闭上一只眼睛、伸出胳膊,测算着那面银色军旗的距离。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出声问:“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答:“大营过来的,送炮弹的。”
回答者虽然满嘴帕拉图方言,却又让瓦雷中校听出一点熟悉的口音。
他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皱起眉头问:“谁让伱来送炮弹的?”
回答者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片,走过来要递给瓦雷:“萨内尔,这是命令。”
“萨内尔?”瓦雷中校一愣:“你是说萨内尔上校?他为什么会让你送炮弹……”
回答者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往瓦雷身边走,几步就就要到面前。
瓦雷中校怀疑地看向四周,发现陌生的骑手已经将炮兵阵地包围,他悚然大喝:“站住!你不是送炮弹的!”
他的话音还未落,回答者已经纵身向他扑了过来。
瓦雷想要拔剑,可是根本来不及。他的手刚刚搭上剑柄,对方的拳头已经招呼在他的脸上。
瓦雷被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惨叫着摔倒,喉咙被对方扼住,眼眶、鼻梁、颧骨又重重挨了几拳。
狠狠发泄一通以后,回答者才站起身。他啐了一口,露出一对狼似的尖牙,恶狠狠地笑着:“我的确不是送炮弹的,联省佬!”
可是瓦雷中校听不见也没法回答了,中校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只有喉咙里传出低低的呻吟。
长着一对狼似的尖牙的男人——塞伯·卡灵顿少校叉着腰,踢了一下脚边的中校,吩咐道:“把这个联省佬给我绑起来,别让他跑了。”
两个骑手立刻跑过来,把中校五花大绑,抬到马背上,旋即扬长而去。
“少校。”一名穿着旧尉官军服、头发剃得精光的骑手走过来,阴沉着脸看向已经被控制住的炮手,问:“要宰了吗?”
塞伯摆了摆手,走到炮手们面前,厉声喝问:“你们都是帕拉图人!为什么要帮着联省人杀帕拉图人?”
炮手们低着头,无人敢答话,也无人敢和面前的煞星对视。
“说话啊!”塞伯又大喝了一声。
有人低声反问:“帮助联省人杀帕拉图人不行,那么帮助帕拉图人杀帕拉图人就可以吗?”
塞伯大怒:“谁在说话?!”
“长官。”头发花白的老炮长——苏特军士迈出一步,抬头与塞伯对视:“是我让他们服从联省的长官的命令。”
“老头。”塞伯冷笑着问:“你想揽罪,扮英雄?”
老炮长也不给自己辩解,只是低头继续说道:“他们的家小都在枫石城,他们没有办法。”
塞伯闷哼了一声,不再理睬面前的老头子,大步流星走到大炮旁边,快速扫视了一遍战场,又折返回来,问:“想死想活?”
“活。”老军士低声回答。
“不想死?那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们的炮手了。”说罢,也不管老炮长和炮手们的答复是什么,塞伯已经走向还能使用三门大炮,大声下令:“把这三门大炮给我对准南面的打着第六军团军旗的冒牌货!狠狠轰那群王八蛋!”
炮手们纷纷试探着看向老炮长。
老炮长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在白山郡与第六军团交战的战场,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铁峰郡军接连击溃第六军团的一个“老兵大队”和两个战力孱弱的、之前被部署在河岸防守的“后备兵大队”。
第六军团的溃兵慌不择路,被驱赶着逃向河谷村。
铁峰郡军则与白山郡残军配合,隐隐要将第六军团剩下的两个老兵大队包围。
“去找萨内尔!”纳吉上校抓着传令兵,贴着后者的耳朵大吼:“告诉他!让他在河谷村布置防御!叛军兵少!我们撤退到河谷村重整!还有机会!”
第六军团的传令兵刚刚驰出方阵,新垦地派遣军的传令兵就横穿火网,冲进纳吉上校所在方阵中。
因为第六军团的各级军官都已经换上了便服,所以传令兵找过来还费了一番功夫。
新垦地派遣军的传令兵带来了萨内尔的口令,内容与纳吉的口令截然相反:“萨内尔上校命令您不要撤退!原地坚守!”
“坚守!”纳吉不顾风度地大骂:“我他妈要怎么坚守?!”
新垦地派遣军的传令兵被吼得下意识躲闪:“上校说,援兵马上就到!”
纳吉怒不可遏:“援兵?哪还有援兵!”
说话间,援兵真的来了。
沿着行省大路,从交错的两道土岗之间,开出了一支打着新垦地军团旗帜的“大军”。
可那是一支什么样的jūn_duì啊!
没有秩序,没有阵形,也没有指挥可言;
一小部分人手里有武器,另一部分人手里有捡来的棍棒树枝,剩下的人干脆就是赤手空拳。
黑压压的士兵仿佛一群野兽,盲目地跟从一面军旗行动。
百十名骑兵如同牧羊犬,挥舞着马鞭、木棍、刀鞘驱赶那些落在后面的人,对于想要逃跑的人则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纳吉只看了一眼就破口大骂。
“什么援军?!分明是萨内尔把溃兵当成牲畜给赶了过来!这能打他妈什么仗!”
可是骂过之后,纳吉心中也燃起一缕微弱的火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纳吉红着眼睛,喃喃自语:“叛军兵少!叛军兵少!哪怕能冲散叛军的阵形!哪怕……哪怕能耗掉叛军一轮齐射!都有机会!都有机会!机会……”
白山郡的方阵中,盖萨·阿多尼斯同样在破口大骂。
如果说纳吉心中燃起了一缕希望之火,那么盖萨上校的心里则是最后的希望之火也熄灭了。
所以他用尽了最恶毒的话语诅咒萨内尔,诅咒克洛伊,诅咒指挥第六军团的混蛋,甚至还忍不住骂了一句博德上校和温特斯·蒙塔涅。
盖萨当然知道萨内尔赶过来的“援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也知道博德上校和温特斯·蒙塔涅已经尽了全力。
可是萨内尔已经摆明了要拿溃兵“填壕沟”,而他的兵实在是太少了,加上铁峰郡的援军也太少太少,能支撑到现在全靠一股血勇。
更不必说白山郡、铁峰郡各部此刻都已经陷入混战,只有一鼓作气取胜,无有撤退重整的机会。
盖萨再次大骂一声,带领护卫驰出白山郡本阵,横穿混乱的战场,直奔铁峰郡军旗的所在。
“谁是头?”盖萨认不得铁峰郡的军官,劈头盖脸就问:“谁是头?”
一个面相可靠、身材结实的披甲jūn_rén站了出来,抬手敬了个礼。
“带你的人撤。”盖萨不容置疑地下令:“去找斯库尔上校会合,接下来听他指挥。”
“我想。”面相可靠的jūn_rén停顿了一下:“不必了。”
盖萨一怔,当场就要发作,却听到对方带着一丝雀跃的禀报:
“援军来了,上校。”
“援军?”盖萨挑起眉头:“还有援军?有多少人?”
面相可靠的jūn_rén收起笑意,一字一句地正色回答:“一个!”
话音刚落,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整片河谷。
一面血色的旗帜插上东南方的山冈。
看到那面军旗,纳吉上校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冥河的幽灵赶到了战场。
[补充说明:【三排齐射】战术,理论上应该是火枪手专门用于抵挡骑兵的战术。但现实世界是实用主义的,所以三排齐射能不能反步兵,当然也可以,而且还有很多战例]
[例如瑞典正式参加三十年战争之前的【1621-1629波兰瑞典战争】中,就有这样一个战例(这俩打了好几次,都叫波兰瑞典战争)]
[1626年10月1日,梅威之战的第三次交锋,古斯塔夫二世对阵西吉斯蒙德三世]
[占据高地的瑞典军火枪手向着波兰步兵进行了一次齐射,然后就被波兰骑兵抓住机会,一次冲锋将瑞军火枪手击溃](注:这就是为什么最好不要随便齐射/齐射理论上应该是专门用于抵挡骑兵的战术)
[但是瑞典军在高地上提前布置了另一条战线,当波兰骑兵追击溃兵时,被瑞典军第二条战线上的火枪手迎头一轮齐射。波兰骑兵被迫撤退重整][这次会战最终以波军撤军、瑞典军取胜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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