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怎样?!”
“很不好!”堂·胡安俊俏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他紧紧攥着刀鞘:“没有口子逃跑,全都堵在里面,这仗要打糟了!”
一座小小的营地挤进去两支jūn_duì,铁峰郡士兵凭着血勇作战,沃涅郡士兵则是没地方逃跑。
前面的士兵惨嚎着乱捅乱刺,后面的士兵则在将前面的士兵往敌人兵刃上推。
双方都惊恐至极,恐惧会使人被“战或逃”的求生本能占据。
此刻是“战”压制住“逃”,所以两军僵持不下。
但稍微一点点扰动都会导致天平不可逆地倾斜。
胡安跳回地上,劈头盖脸问学长:“您的炮呢?”
“还能打的都带来了。”梅森指了指部下抬着的一截截原木似的东西。
“好!等一会看我信号,一齐放!哪里人多往哪打,别管误伤,只管轰!”胡安挥舞胳膊,喝令他还能指挥的士兵:“其他人跟我来!”
话音未落,胡安就绕过木栅向北跑,士兵们不明所以跟着他。
“你干嘛去?”梅森冲着学弟背影大喊。
堂·胡安头也不回地直奔营门。
……
温特斯故意放出风声,说梅森上尉和巴德中尉负责迁移流民,已经离开热沃丹。
实际上只有巴德去迁民,梅森则暗中带兵修筑“新”锤堡。
在此期间,梅森还改良了木炮。
原有的木炮要用长直粗大木料,还需要以铁圈箍紧,造起来终究太麻烦,而且实测也用不了几次。
于是炮兵上尉梅森彻底放弃追求,直接造一次性的二代木炮。
大木料难以获取?那就用小的,直径一尺的木头凑合用。
箍铁圈太麻烦?那就不箍,反正用一次就拿去劈柴烧。
木料细又不箍铁圈,容易炸膛?那就少装药。
最后得到的“产品”,便是这些如同一截截原木的“木炮”。
说是炮,实则就是大号木质火门枪。
甚至打得都不是铅子、铁砂——没那么多铅铁可以浪费——而是碎石头。
梅森的二代木炮想要打死敌人比较困难,主要是听个响,再给敌人喷成满脸花。
极致的“偷工减料”导致威力可悲,但成本也是低到不能再低——说到底就是木头里钻个洞罢。
所以梅森上尉一口气搞出上百具,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造。
如今,限制梅森炮队规模的已经不是炮的数量,而是火药供应不上……
……
沃涅郡驻屯军营地周围找不到能架炮的高地,一次性木炮的射程又近。
梅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地方架炮。
他咬了咬牙,下令:“端着打!”
“炮兵”们愣住,没人有动作。
即便减少装药,这些粗制滥造的木炮偶尔还是会炸膛。
端在手里放炮,等于是在抽签自杀。
见没人有动作,梅森从部下手里夺过一门木炮:“我来!”
他端着木炮,踩在一些能踮脚的东西上,勉强站到一个较高的位置。
可端着还是太低,梅森干脆扛起木炮。
他的部下被吓得不敢说话。
端着放炮,炸膛可能断手;
扛着放炮,炸膛是要出人命的。
胡安已经绕到北侧大路,打开了营地大门,正冲着梅森拼命挥舞旗帜。
“点火!”梅森大吼。
士兵不敢动作。
“给我点火!”梅森怒喝。
一名脸上带着大块红色胎记的“炮兵”默默点燃手中木炮的引线,扛着木炮站在垫脚石头上。
“轰”的一声巨响,硝烟喷涌而出。
凡是用火药的,哪怕不是炮而是炮仗,声势也远非弓弩可比。
营地里厮杀的人们都被这声巨响惊到。
梅森箭步穿过硝烟,看见脸上有红色胎记的旧部还活着,猛地松一口气。
“红胎记”面无血色,一侧耳朵淌出鲜血,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他扔掉还在冒烟的木炮,拼命咳嗽。
梅森突然意识到他是何等愚蠢,放炮打人有什么用?
就这木炮的射程,能打几个人?
弄出响就够了!
“放到地上打!”梅森大彻大悟:“都给我放到地上打!”
木炮这下彻底沦为炮仗。
一连串的轰鸣声在栅栏外响起,血战的旋律都被震得停顿一拍。
硝烟弥漫,两军士兵都搞不清楚是哪边在放炮。
“沃涅郡败了!驻屯官死了!”营门处,胡安指挥着身旁士兵齐声大吼:“投降不杀!跑啊!”
“胜利——胜利!”梅森也指挥着他的部下,有节奏地齐声呐喊:“胜利——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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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峰郡士兵很快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狂热地跟着节拍大吼:“胜利——胜利!”
“跑啊!往北!回家!”有沃涅郡士兵指着营门哭喊。
双方的凶悍和血勇仿佛都在刚才的那个停顿里被抽干,沃涅郡士兵们纷纷朝着营门的方向、朝着家的方向逃跑。
铁峰郡的士兵们也没有阻拦,刚才他们能发狂一样用长矛往对方身上捅,但不知为何这会他们却没法再捅下去。
“还没败!”沃涅郡的首席百夫长萨莱上尉悲愤大喊:“还没败!回来!”
莱萨上尉举起军刀,想要阻拦这股溃败的洪流。
忽然,莱萨身后人群里的一名小兵射出一枚暗色的银币,正中莱萨后脑。
莱萨仆倒在地上,咳出几口血,意识便湮灭了。
……
温特斯那边,他还不知道锤堡的战况。
隔着上百公里,他不可能遥控部队。
同时对胡安学长的军事才能,温特斯拥有充足的信心。
广阔的战场被大致分为东线和西线,温特斯负责东线,而堂·胡安拥有西线的绝对指挥权。
莫里茨和胡安,才是温特斯最厉害的秘密武器。
堂·胡安那边刚刚取得大捷,而温特斯这里却遇到一些小麻烦:白山郡的敌人来得好快。
在鹿角镇时,他收到“敌军掉头回援”的消息。
还没等他离开鹿角镇,又一名侦骑回来报信“敌军在架浮桥,速度惊人”。
结合白山郡境内的情况,温特斯断定对方是早有准备。
三支百人队迅速在鹿角镇广场集结。
面对士兵们,温特斯毫不留情地下令:“把缴获的东西都扔掉!”
士兵吃不饱、穿不暖、承受严厉的军法、还要上阵拼命,抢劫是他们仅有的几项发泄手段之一。
或者说,战后抢劫已经成为士兵“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利”。
温特斯对此深恶痛绝,可他也没法一下子根除这项传统。
他能约束士兵不去强抢、纵火、奸yín。至于小偷小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进鹿角镇这等富裕地方,士兵们都发了点小财。
有的士兵甚至已经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和旧衣物搭配在一起,看着可笑又可悲。
听到温特斯的命令,大家都好大不情愿。
“扔掉!”温特斯罕见地重复命令。
他的旧部——百夫长和军士们——再无迟疑,纷纷从背囊里取出钱币、布料、银刀叉、精致的小瓷器等零碎玩意,毅然决然地扔到地上。
有百夫长和军士们带头,其他士兵也纷纷照做。
但是他们真得很舍不得,有人甚至一边扔、一边哭。
漂亮的银叉子——许多苦出身的战士这辈子都没用过,他们连钢的也用不起,只用过木头的。
他们知道抢劫不对,但“我想把这个带回家”的心情又是如此强烈。
另一边,安德烈正带着骑队扫荡鹿角镇的面包作坊、酒馆以及所有可能储备食物的地方。
他提着军刀踹开面包师的店门:“统统拿走!”
凶神恶煞的骑兵立刻动手给面包师抄家。
“大人!这不是我的面包!”面包师哭天抢地:“我是替别人烤的!您拿走,我可怎么交代啊!”
安德烈甩给面包师一包银币。
面包师掂掂钱袋,忍气吞声的点了头。
温特斯那边,见士兵们清理掉所有累赘物品,他走进队列里挨个检查。
六名士兵背囊里还有“战利品”,被他找了出来。
“扔掉。”他第三遍重复命令。
那六人乖乖扔掉抢来的东西。
回到队伍面前,温特斯直接告诉部下:“敌人正在过来,行军速度就是生命。除武器、干粮和弹药,什么也不许带!用不着贪这些小利,鹿角镇公库的钱正由马队带着,战后人人有份!”
士兵们转悲为喜,特别伤心的那几个一下子破涕为笑。
安德烈的骑队回到镇广场,把征来的面包、咸肉等能携带的吃喝发给众人。
甩掉累赘、补充辎重,温特斯一挥手,部队离开鹿角镇,继续朝着鸢花堡进发。
温特斯不知道胡安学长那边战况如何,但他牵制敌军的时间越久,西线转圜的空间就越大。
因此即使知道敌军早有准备,他还是选择按原计划继续佯攻鸢花堡,尽可能多牵扯敌军。
他离开鹿角镇时,侦骑来报:“敌人的浮桥已经贯通。”
温特斯没说话。
他带领部队走出鹿角镇不到五公里,又有侦骑来报:“敌军轻装疾行,先头部队距离鹿角镇只有十五公里。”
白山郡驻屯军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朝着温特斯直追过来。
“好嘛。”安德烈也琢磨出味道,他哈哈大笑:“敢情人家就等着我们往外线跳,想把我们吃了。”
“不用再往前去。没猜错的话,白山郡各镇民兵已经开始集结,我们无论往哪去都要碰壁。”温特斯看着地图,眉心紧锁。
安德烈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在意他已被包围。
“白山郡的驻屯官……他该不会以为我没有任何准备就冒冒失失跑进他的地盘吧?”温特斯·蒙塔涅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气得发笑:“这家伙,真他妈的瞧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