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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终幕(上)

曾经属于帕拉图人的南高地堡垒,如今静悄悄的。

蛮子有学有样,不点灯、不举火,使进攻方看不清垒墙上的布置。却又在壕沟外侧的开阔地布置火堆,令人无处遁形。

帕拉图人一定要夺回南高地,而赫德人同样知道这一点。

夜幕之下,暗潮翻涌。

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迹在空中划过,顷刻间消失不见。

“杀!”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男人绝望的嘶吼。

军鼓隆隆作响,号声刺痛每一个人的耳膜。

一群人类从黑暗中跃出,提着简陋的木梯,咆哮着冲向堡垒:“uukhai!”

北高地堡垒红光闪动,传来零零碎碎的枪声。

但是火枪的射程不足以从北高地打到南高地,那里的部队只能给友军壮声势。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鼓号声之中,堡垒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野兽,仍旧静悄悄。

帕拉图人越过火堆的瞬间,野兽伸出了獠牙。

垒墙上响起一连串的弓弦震动声,冲在最前面的帕拉图人接连被射倒。

火堆迅速被扑灭,黑暗里所有人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剃光头发、左臂绑着红带的帕拉图士兵越过战友的尸体,呐喊着冲向壕沟。

战斗已经打响,但是温特斯按兵不动。

他伏在土坡上,侧着头倾听着另一处战斗的动静。

宪兵兼旗手夏尔、海因里希守在温特斯身后,再后面是两支百人队的其他士兵,再再往后是安德烈和梅森的部队。

杰士卡大队埋伏堡垒东南角两百米之外,再往前就会暴露。

按照原定计划,死囚营率先佯攻堡垒东北角。

等蛮子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之后,才轮到杰士卡大队发动。

喊杀声逐渐消失——这很正常。

因为一旦开始面对面搏杀,人人都紧咬牙关、抿着嘴唇,就连最短促的骂声也发不出来。

取代喊杀声的是钝器砸在人体上的闷响与惨叫。

温特斯用拇指轻轻摩擦剑柄,他仍旧会紧张、兴奋、害怕,但他已经学会了耐心。

除了火枪手,他麾下的所有人都已换上单手剑和盾牌,身上套着能找来的所有盔甲。

超长枪在夜战派不上用场,长戟也是一样。

杰士卡中校弯着腰从后面走上来。

温特斯转过身来,小幅度地敬了个礼。

中校轻轻拍了拍温特斯的肩膀,低声问:“看到大炮在哪了吗?”

“没有……没关系,反正就在那里。”

名义上,对南高地堡垒的突袭由拉斯洛上校指挥。

然而拉斯洛上校目前基本是具行尸走肉,所以作战计划实际由由杰士卡中校和罗伯特中校拟定。

两位中校一致认为,占领南高地堡垒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今晚占住,明天赫德人也能再夺去。仅凭手头的兵力,拼不起消耗战。

但是可以换个思路:南高地堡垒的威胁不在于堡垒,而在于高地上的大炮。

夺取堡垒之后,白狮第一时间把大炮推上高地,越过帕拉图大营轰击“浮桥”。

仅是黄昏前的试射,便击沉两具浮箱。这是帕拉图人无法忍受的威胁。

可反过来说,只要能摧毁大炮,就算把高地堡垒让给蛮子也没关系。

帕拉图人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只要能再争取两天时间,大桥就能架到河对岸。

最靠前的桥桩距离东岸已经不足五十米,真的就只差一点点了。

山坡下有人挥舞火把,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温特斯与杰士卡中校最后对视一眼。

“走!”温特斯轻声下令。

他摘下盾牌,尽量伏低身体,向着壕沟靠近。

夏尔背着五把备用武器、海因里希卷起军旗,两人紧紧跟在温特斯身后。

温特斯的行动就是无声的信号,他的战士从隐蔽处鱼贯而出。

与死囚营不同,蒙塔涅队不吹号、不擂鼓、不喊杀,只是伏低身体快步行进。

百余名步兵在山坡上拉成两条松散直线,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垒墙上依旧寂静无声。

越是安静,温特斯越是神经紧绷。

离火堆已经不足十米,这下就连身形也没法再藏住。

“湿毛毯!”温特斯低声下令,头也不回地伸手。

夏尔展开湿毛毯,无视温特斯的索要,箭步上前将火堆闷熄。

垒墙上传来一阵酸倒牙的张弓声。

“举盾!”温特斯冲过去把夏尔拉到自己身后,第一时间用扩音术大吼:“小心弓箭!”

话音未落,箭就像雨一样打过来。

温特斯举盾护住面甲,三声脆响,三枚箭矢接连被他的盾牌、胸甲弹开。

他感觉就像被石头砸了三下,并无大碍。

附近的其他火堆也已被闷熄。

温特斯一声暴喝:“攻!”

已经不再需要遮遮掩掩,海因里希展开军旗,凄厉的冲锋号响起。

“uukhai!”蒙塔涅队放开脚步,呐喊着冲向垒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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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图人考虑过堡垒失守的情况,所以堡垒朝向大营一侧的墙壁更矮、壕沟更浅。

但它仍然是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工事,要拿命去填。

往前跑二十步,又是一轮箭雨。

这次温特斯只听到一声脆响,他不怕弓箭,他在等待枪声。

蒙塔涅队全员着甲,有的人甚至在板甲之外又套了一件扎甲。除非歪打正着或是精确瞄准,否则弓箭别想造成杀伤。

离壕沟已经不到十米,温特斯看到面前的垒墙上红光一闪。

“举盾!”他大吼,下意识举起盾牌。

垒墙上响起爆豆一般的枪声。

“咣!”

温特斯只感觉左臂被震得发麻,铅弹贯穿盾牌外层铁皮和内层木头,最后在他左胸板甲上撞得粉碎。

即便胸甲没有被击穿,温特斯仍旧感觉胸口发闷。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诸部联军只有白狮的赤河部才会大批装备火枪,也只有赤河部储备了足够多的火药。

垒墙上有火枪手,就意味着今晚要与赤河部硬碰硬。

面对弓箭没有任何伤亡的蒙塔涅队,顷刻间就被火枪放倒十几人。

“云梯!”温特斯目眦欲裂,但是此刻唯有奋勇向前:“榴弹!”

“uukhai!”战士们抬着梯子越过壕沟。

梯子顶端带着铁钩,卡住就推不掉。

蒙塔涅队战士顶着盾牌开始向上攀爬。

“uukhai!”十八名掷弹手甩开臂膀,将嘶嘶作响的铁壳炸弹扔进垒墙。

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在堡垒内部响起。

掷弹手是从整个大队里挑选出来的膂力强健者,温特斯给他们的命令很简单:一分钟之内把四枚榴弹都投出去。

两斤重的铁壳炸弹划着弧线,统统飞到垒墙后面,却没能像温特斯预想那样有效杀伤墙上敌人。

与此同时,墙上的火枪手和弓手也在还击。

铅弹和箭矢横飞,纵然温特斯的偏斜术已经小有所成,依旧无法对付如此多的流矢、流弹。

他干脆不再维持偏斜术,挥舞胳膊大吼:“登墙!登……”

“小心!”身后传来夏尔的惊呼。

下一秒,伴随着巨响,温特斯被气浪掀翻。

在他刚才站的位置不远处,一名掷弹手被拦腰炸断,泥土、碎肉和鲜血飞得到处都是。

“您没事吧?”夏尔发疯一般在温特斯身上翻找伤口:“血!”

“没事!不是我的血。”温特斯就像被一根灌铅的钢管狠狠抽在胸膛上,呼吸发闷,耳鸣甚至盖住了夏尔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温特斯不需要问,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

掷弹手刚刚点燃药捻就被一枚铅弹打穿脖颈。倒地前一刻,他拼尽最后力气把榴弹压在自己身体下面。

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庞,曾经属于一名叫米哈利的狼镇人。新教徒,佃农,十九岁,很爱干净,还没结婚。

痛苦、愤怒和无力,这是温特斯能感受到的全部情绪。

他大步走向垒墙。

“中校不准您登城!”夏尔拼命想拉住温特斯,但他做不到:“您不能去!”

海因里希打着军旗,沉默地跟在百夫长身后。

垒墙不到三米高,墙上的蛮子知道这个高度砸不死人,他们也没有其他守城装备,便拼命用火枪、硬弓杀伤攻城者。

从尸体上捡起一面盾牌,温特斯一声不响便往上爬。

扶着梯子的两名战士先是一愣,然后更用力地扶住梯子,不叫它晃动一分。

梯子很滑腻,因为上面都是血。

另一面垒墙上的弓手和火枪手注意到了盔甲显眼的百夫长,纷纷把枪口转向温特斯。

温特斯竭力维持着偏斜术,背着盾牌,咬着牙向上爬。

“他怎么又上去了!”看到这一幕,杰士卡中校怒不可遏:“我不是严令不准他登城?!”

没人敢答话。

中校喝令第二批抵达战场的切利尼队:“切利尼少尉!去夺另一面墙!”

虽然南高地堡垒很简陋,但它仍旧是一座星形堡垒。单独攻击任何一面垒墙,都会把侧面乃至于背面暴露给另一面垒墙。

杰士卡中校就是让安德烈去给另一面垒墙压力,以减小蒙塔涅队的压力。

梅森队姗姗来迟,火枪手们在梅森中尉的喝骂声中展开阵型,着手压制垒墙上的蛮子。

即将爬到梯子顶端,温特斯抬起头,只看到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的脑门。

一个凶恶的蛮子端着火枪,表情狰狞,立刻就要扣下发射杆。

温特斯正在维持偏斜术,已经来不及换用另一种法术。

情急之下他抓住枪管,拼命推向高处。

蛮子按下发射杆,铅子擦着他的头盔飞过。隔着手套他的掌心也被震得生疼。

温特斯攥住枪管,使出全身力气往外拽。蛮子也发了狠,咬牙切齿不肯撒手。

僵持只持续不到一秒,温特斯一声暴喝,那蛮子竟被他从墙上硬生生“拔”了出来。

蛮子火枪手重重跌落城下,转瞬被帕拉图人乱剑插死。

但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紧紧抓住他的火枪没有松手。

“[赫德语]白狮!”蛮子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声音,然后便死去。

“万岁!”墙下的帕拉图人大喊。

蒙塔涅百夫长的“壮举”,墙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万岁!”火枪手们也都跟着拼命大喊。

温特斯浑然不觉,他甚至不知道众人是为他山呼。

他跃上城墙,抽出佩剑。

他心中没有成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愤怒:堡垒内部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蛮子。

白狮知道他们要来,白狮在也等着他们来。

他的战士还在前赴后继往垒墙上爬,温特斯没有办法让他们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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