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房间等着温特斯的中年人正是温特斯母亲的亲妹妹的丈夫、和温特斯父亲并肩出生入死的军校同期、温特斯的至亲——安托尼奥·塞尔维亚蒂。
“我就说海关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温特斯在脑海中欢呼雀跃,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去过一遍大刑,而现在发现居然只是“探监”,不禁喜出望外。
把温特斯带到此处的看守头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离开了小房间。
沉重的木门尖叫着被关上了,这个小屋里现在只留下了姨父和外甥二人。
安托尼奥高兴地大步走过来紧紧抱住了温特斯,揉着他的头发,真挚地感慨:“臭小子,看看你呀!你现在可是真长成男子汉了!简直和年轻时的你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刚才甚至以为是神明把我带回了二十年前,让我看到你父亲从门外走了进来。”
温特斯姨父的音色低沉醇厚,带着六分喜悦和四分伤感。
温特斯一面被姨父的情绪所感染变得感伤,但另一面却因这种突然的亲昵举动浑身起鸡皮疙瘩。
六年封闭的寄宿制男校生活对他性格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同期不是家人,男性间不会用如此亲昵的方式表达情感——男性间根本就不交流情感。
所以离开了军校象牙塔的温特斯非常不适应这种亲密的肢体语言,在安托尼奥眼中温特斯还是那个缠着他要学剑术的小孩子,但温特斯现在感觉到的更多是尴尬和手足无措。
“珂莎还好吗?我妹妹还好吗?大将军和小将军还好吗?”温特斯赶紧试图用语言摆脱姨父的双臂“钳形攻势”。
“都很好,都很想你。”安托尼奥松开了胳膊,他用手掌擦了擦眼睛,又吸了一下鼻子,似乎还没有从伤感的情绪中走出来:“我们坐下说吧。”
安托尼奥牵着温特斯的胳膊把他带回了桌子边上。
温特斯的屁股刚一挨到椅子就迫不及待地低声问:“军部知道我们被海关给关起来了吗?”
看到温特斯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安托尼奥忍俊不禁,哼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知道。别说是‘皇宫’了,码头一声响,不到两个小时全海蓝市就都知道了,现在外面的谣言简直是铺天盖地。城里疯传是陆军走私被海关截获所以大打出手,还有人说打死了上百人,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皇宫是维内塔陆军部的代称,因为当年修的太豪华被市民讽刺像皇宫。久而久之,宫殿、皇宫变成了jūn_rén们口中陆军部的代称。
“那姨父你是陆军部派来接我们出去的?”温特斯大喜过望,心想看来大家很快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安托尼奥却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现在只是以亲属的身份来探视。”
“为什么?”温特斯笑容一滞,惊愕万分:“既然陆军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被关着,为什么不派人来把我们弄出去呢?”
“哼,当然是因为海关这些蠢货办了件大蠢事。”安托尼奥冷哼了一声,他的笑容中多了三分鄙视和轻蔑:“这群海关杂碎的脑子里都进了泥巴,先是不由分说把你们都关了起来。现在进退不得却又放不下面子,居然想让联席会议发函‘申请’把你们从海关领回去,你觉得‘王座’会答应吗?”
既然陆军部被戏称为是“宫殿”,那么陆军的最高权力机构高级指挥官联席会议开会的小会议室自然就是宫殿中最有权力的房间——“王座厅”,所以陆军高级指挥官联席会议也被戏称为是“王座”。
“这也太不要脸了!”温特斯得知了海关决策层的小算盘后又惊又怒,他眼睛瞪地大大的,鼻翼剧烈翕动,猛地站了起来把椅子都撞飞了。
温特斯气愤不已地说:“他们凭什么这么干?我们只是被牵扯了进来而已。”
“别急,别急。”安托尼奥拉着温特斯让他坐下,他的语气轻松愉快:“哈哈,你这暴脾气和你爸爸也是一模一样……哎,人年纪一大就总爱回忆年轻时的事情。你坐下,听我慢慢和你说。”
温特斯知道自己刚才热血上头对着姨父大吼大叫非常不得体,他抱歉地对姨父笑了一下,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告诫自己以后要克制、要冷静,扶起椅子又坐了下来。
“反正事情现在就是这个样子,海关干了件蠢事,但又不愿丢了面子,想让我们给他擦屁股,要王座先开口。”安托尼奥气定神闲地一摊手,不屑地说:“真是痴心妄想,陆军凭什么为了给海关擦屁股折了自己脸面?你们现在就夹在中间了。不过问题不大,海关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他们现在还得供着你们。”
“哪有供着我们。”温特斯苦笑一声:“把我们都弄到牢房里去了,只是环境还算干净,不过有一个重伤员我觉得最好还是能接出去照顾。”
“重伤员?是见习军官吗?”
“不是,是莫里茨少校。”
“莫里茨·凡·纳苏?”安托尼奥眉梢一挑,表情疑惑,显然莫里茨这个名字勾起了他的兴趣。
“我不知道少校的全名。”温特斯摇了摇头,短短几天的接触。他只知道少校的名字是莫里茨,少校全名的其他部分他一概不知。
“唔。”安托尼奥摩挲着下巴,用迟疑的语气说:“陆军部里我只听说过这一个人叫莫里茨,去年全陆军运动会剑术项目季军,据说还是个施法者,是他吗?”
听到姨父的描述,温特斯点了点头:“剑术高手还是施法者,那我们说的应该是一个人。”
“剑术高手还是施法者,恐怕一个满编百人队都不够他杀,你们究竟遇到多少敌人?能让这等人物也受重伤?”温特斯的话让戎马多年的安托尼奥也十分诧异。
“少校主要是溺水,另外还被自己的法术震破了耳膜,暂时失聪。”温特斯用尽可能简洁地说明少校受伤的原因:“另外……”
“先等一下。”安托尼奥叫停了温特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笔记本,又从房间角落的斗柜里找出了墨水和羽毛笔。
做好记录准备后,安托尼奥正色对外甥说:“雷顿这个莽夫只传回来只言片语,皇宫得到的消息混乱又自相矛盾,外面谣言满天飞,你从头到尾仔细给我讲讲今天下午码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温特斯便从船靠岸开始说起,仔细地给姨父讲了四名旅客、刺客和爆炸的详细经过,避免干扰主旨所以遭遇海盗的经历他只是一语带过,为防隔墙有耳他也没提四名旅客中有施法者的事情,毕竟这里是海关的地盘,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暗处布置管道窃听?
安托尼奥严肃地听温特斯讲述自己的经历,当听到外甥险些丧命时他瞳孔不由自主地猛然收缩,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不时点头,不时在纸上记录一些重点内容。
“就是这样。”温特斯意犹未尽地讲完了码头上的刺杀和爆炸,他其实很想和姨父讲讲海上那场跳帮和圭土城的那场大火,他有很多疑惑希望能够寻求姨父的智慧的帮助,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安托尼奥沉吟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温特斯刚刚说的话,得出了结论。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那这事和我们陆军根本就没什么关系!我们的见习军官不过是见义勇为,所以才会被牵扯进来。”
“是呀!”温特斯也一拍桌子,不过他又想起了旅客中那名能使用偏斜术的施法者,暗暗在心中说:可能跟陆军也有点关系,但跟我们这些见习军官绝对没关系。
“这海关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不去抓刺客倒是把你们都关起来了。”安托尼奥把小笔记本收了起来:“放心吧,这事既然和我们没关系,那还海关就别想把屎盆子扣到陆军的头上。”
温特斯重重地点了点头,姨父的态度让他备受鼓舞。
“和你的同期说,不要着急,该吃吃该喝喝。看海关能把你们软禁到什么时候?”安托尼奥中气十足地向温特斯传授斗争策略:“你们不是犯人,需要什么就伸手要,海关敢不给就砸穿这里,不过是几个看守,你们对付不了吗?”
温特斯本来想提醒姨父隔墙有耳,但他突然想到姨父可能正是在借此机会向海关施加压力,于是和姨父唱起了双簧,连连答“是”。
不过他想起了莫里茨少校,不禁又有些担忧,便低头轻声问道:“那莫里茨少校怎么办呢?他最好还是能在好地方静养。”
安托尼奥闻言思考了一小会,缓缓回答:“莫里茨暂时还不能出去,王座不可能主动要人,我会让海关的人请医生来给莫里茨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