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她变得越来越瘦,稍微有点rou的胳膊瘦的像一根竹竿,何菟从回来那天开始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待在家里, 偶尔岑清铭会来找她,临近过年, 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要忙。
大年三十那天,邻里四周鞭pào声彻夜彻夜的燃放,本来睡眠很浅的何菟几乎从过年前五天就开始无法入眠,整夜的失眠让她想的更多,从过去想到现在,在从现在想未来, 她从未从泥潭中抽身。
外面, 狗吠, 车笛将狭窄的马路挤满,平时不归家的游子也在这一天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身后带着妻子孩子。
王雅琴从床上爬了起来, 对何菟说:“下午我想去一趟公墓。”
何菟点头“嗯”了一声。
她知道王雅琴是要去见父亲,每一年的三十王雅琴都会去见父亲, 同他讲讲话,今年也不例外,以往王雅琴和父亲说话的时候都会把她支开,有时候她远远的会看到王雅琴弯着腰, 她知道王雅琴心里有父亲,如今才知道她是多么爱他。
王雅琴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给何菟:“上个月去市中心买的,过年的新衣服。”
厚重的白色呢子大衣在王雅琴手中看起来格外沉重,王雅琴拿着衣服对何菟笑了一下,何菟她手中的呢子,生怕她抓不住就接了过来,嘟囔了一句:“我都这么大了,不用买新衣服了。”
王雅琴笑着说:“嗯,以后不买了。”
空调的暖气吹在何菟脸上,她发现王雅琴突然苍老了很多,没有涂化妆品,她眼角bào露了很多的细纹,随着眼睛眯起爬满了眼睛,连皮肤都暗沉了很多,一点儿也见不到当初的风光,何菟捏着衣服,鼻子发酸,她说:“我去楼上试试。”
王雅琴说:“好。”
她抱着新的呢子大衣转身走出了王雅琴的房间,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以后她不会再有机会给她买衣服了,何菟眼睛发红,进了房间,关上门,她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冷意霎时让她打了个颤,她看着纯白色的呢子斗篷,大帽子上的毛线球透着一股孩子气,这上面还有王雅琴手上的温度,她一定是千挑万选才选了这件。
何菟把衣服穿到了身上,干净的颜色,宽大的款式衬托的她越发娇小,何菟看着镜子里的小人,脸上的颧骨因为这段时间的忧虑和失眠凸显出来,眼睛也凹进去了一些,眼睛周围有一圈黑眼圈,她盯了一会,不得不说王雅琴的眼光真好,这衣服真好看。
好看得她有点想哭,何菟捂着脸,蹲在床边上,忍不住呜咽起来,她一点也不想失去王雅琴,即使她们之间一直都有矛盾,即使王雅琴一直以来带给她的都是负面影响,她也不想失去她。何菟趴在床沿上,眼泪蹭得床单边缘湿润一片,她哭了好一会,爬起来的时候头晕了一下。
去梳妆台稍微涂了一点遮瑕,把脸上的憔悴遮掉,从抽屉里拿了烟,坐在窗户前,点燃了一根,烟雾缭绕之间,她猛的吸了一口空气里的烟味,仿佛看到了父亲靠在矮墙边上抽烟的模样,王雅琴不喜欢他抽烟,所以父亲每次抽烟都得躲到矮墙那边抽。
还记得父亲第一次被何菟看到,他紧张的把烟踩到了地上,何菟那个时候就嘻嘻哈哈的跳过去说:“我都看到了。”
父亲就一把把她抱起来,问她:“看到什么了?”
何菟撅着脸说:“看到你抽烟,哼,我要告诉妈妈。”
她的威胁对父亲很有效,父亲会凑过去拿胡渣蹭她的脸:“不抽了不抽了,不告诉妈妈。”
何菟的意图才不在告不告诉妈妈,她立马会凑到父亲满是烟味的嘴边上吸一口烟草的味道说:“你教我抽烟,我就不告诉妈妈。”
父这个时候亲就会训她:“小小年纪不学好。”
何菟就揪着父亲的耳朵说:“爸爸不好吗?爸爸很好啊,我学的是爸爸啊。”
父亲很无奈的叹气,她不依不饶的说:“我也要学抽烟,我也要学抽烟。”
……
往事如cháo水一般,每一年都要让她想起曾经的岁月,烟雾之间泪流满面,她夹着烟,把烟灰抖落在垃圾桶里,苦涩的烟草让她喉咙发干。
她喜欢烟草的味道,自小就喜欢,喜欢父亲身上常年的烟草味。抽完了最后一根,她起身,拿了一包新烟装进了口袋,楼下王雅琴重新又变成了当初的她,还没靠近就闻见了她身上诱人心魄的香水味,jīng致的妆容配着烈焰红chún,一点儿也看不出生病的模样,她换上了细高跟,纯黑色的香奈儿手拿包让她看起来贵气而妖娆。
“今天很好看。”何菟走过去的时候说。
王雅琴笑了一下,要去见他了,要好看一点,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衰老和憔悴,每年的年三十,她都要漂漂亮亮的去他的墓前,告诉他,他究竟多混蛋,竟然抛下了她这么多年。
大年三十的马路热闹而拥堵,到公墓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哪里都是喧闹的,唯有公墓这一片安静连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清冷的水泥路上长了皮癣的狗在舔舐着路上不知道谁扔的狗骨头,它缓缓地走,舌头舔了两口骨头又放下,王雅琴和何菟去公墓旁边的店买纸钱,还没有进门就看到里面出来了几个fu女,她们见到王雅琴的时候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来墓上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简直就是不要脸。”
另一个fu女应和:“就是就是,还指望着勾引鬼不成。”
……
议论从大门到她们买完纸钱,何菟隐忍着愤怒捏紧了手指,那几个fu女已经走远,王雅琴拎着一大袋子的元宝,纸钱还抱着两盆白色的塑料花去他的墓前,他的照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变得很淡,但依旧能够看得出当年的英姿飒爽。
王雅琴把塑料花放在他的墓碑前,拿砖头磕着,对何菟说:“以后来的时候记得在花盆上磕块砖头,这样花就不会被刮到地上去。”
她继续说:“纸钱要离墓碑30厘米左右,不然会把墓碑底座烧坏。”
一边把纸钱和元宝倒在地上,一边点燃了这叠纸钱,火从纸钱堆下面燃了起来,王雅琴跪在了父亲的墓碑前,伸手摸了摸墓碑照片上的人,修长的手指头从他的额头到xiōng膛,王雅琴眼睛有些红,她说:“以后不来了。”
何菟别过了头,眼睛酸疼,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把烟摸出来,蹲在地上,拆出一根一根的放进了火堆里,她看到母亲哭了,母亲趴在了墓碑上,身体颤抖,她哭的像个孩子,她喃喃的说:“我撑不下去了。”
何菟沉默的蹲在地上,母亲的话她听见了,她点燃了一根烟,在火光熄灭的时候借了最后一丝火,烟味,纸钱的味道都让她觉得压抑至极,她有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失去母亲了,对于她来说是失去,对于王雅琴来说是重逢。
从公墓回去,王雅琴让何菟在车里待一会,她去了旁边的小店,过了有十几分钟才回来,王雅琴坐进车里,她从包里掏出三张卡,把它们放到何菟手里:“我这几年的积蓄,不要随便花。”
她启动了车子说:“我和公墓的师傅打过招呼,等我哪天走了,把我跟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