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锡尔河河畔,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帖木儿汗国的jūn_duì在锡尔河河畔扎下了营地。
营地依河而建,规模庞大,犹如一座冰雪城堡,士兵们的帐篷星罗棋布,被雪后的阳光照射得闪闪发光,像是无数颗镶嵌在白色原野上的宝石,而帐篷之间的空地上,偶有给贵族加餐的炊烟袅袅升起,与寒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温暖的画面。
帖木儿汗的御帐位于营地的中心,高大而威严,在太阳光芒的照耀下,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显得格外神秘而庄严。
御帐的四周,士兵们列队而立,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长矛的尖头闪烁着寒光,他们的面庞被冻得通红,但眼中的坚定与忠诚却丝毫未减。
傅安推开帐篷的厚帘,刺眼的日光映在雪地里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睁不开眼,而等到他适应了这光线后,看着眼前壮观的场景,哪怕他作为大明的使节深信帖木儿汗国无法战胜大明,却依旧情不自禁地为之惊叹。
“去哪里?”
“去找哈里勒。”
哈里勒是帖木儿最喜爱的皇孙,今年刚刚二十一岁,大约等于朱雄英之于朱元璋、朱瞻基之于朱棣。
哈里勒是帖木儿第三子米兰沙的长子,米兰沙在为帖木儿征战四方时极为卖力,也因为在战场堕马导致了终身残疾,让帖木儿愧疚不已,所以哈里勒的身上汇聚了帖木儿双重的爱。
不过跟那些暴躁的兄弟们不同的是,哈里勒这人风趣又幽默,如果说有什么缺点,那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吹牛.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哈里勒因此交到了很多朋友,许多人都喜爱与他聊天。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哈里勒兼职负责管理这些需要限制行动轨迹的人。
在守卫的带领下,傅安跟着往锡尔河方向走去,这些守卫并不是很警惕,身处十几万大军之中,倒也没人怕傅安逃走,反而是怕他找不到路,若是迷路走到其他区域被一些冒失的贵族耍酒疯随手砍杀了,才是祸事
跟大明jūn_duì不同,帖木儿汗国的jūn_duì中民族、宗教成分极为复杂,对于贵族也颇有优待,贵族们是不禁酒的,而如今在锡尔河河畔大军已经驻扎了四十多天,等待锡尔河的冰面彻底冻透,闲极无聊之下,每天都有嗜杀的贵族杀人取乐。
但跟处处有着优待的贵族不同,帖木儿汗国的士兵还是苦哈哈的,这些士兵们早早地从通铺里爬起来,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在河畔,他们踏着厚厚的积雪,穿梭在帐篷之间,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白雾,傅安暗暗观察,虽然天寒地冻,但他们的动作依旧迅速而有序,彰显出帖木儿汗国jūn_duì的严明纪律和顽强精神。
帖木儿的jūn_duì虽然民族、宗教都很复杂,但经过傅安的总结,大致分为贵族直属的精兵以及普通战兵两类,兵种则分为骑兵、步兵、炮兵、运输兵、工程兵、通讯兵等等。
在指挥制度上,帖木儿汗国全盘继承了蒙古帝国的军制,即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武器装备是基本统一配备的,不需要士兵自己准备,jūn_duì里还有军法官,这种日常扎营的时候,军法官就会到处乱逛,没走多远傅安就已经见到了两个军法官了。
帖木儿汗国jūn_duì的训练也很到位,河面上,冰层厚实而坚硬,仿佛一片银色的平原,虽然十几万大军通行可能还有困难,但想来随着气温的下降,冻结实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在贵族们的命令下,士兵们在冰面上进行着各种训练,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长矛舞动时带起的风声在寂静的河畔回响。
河面上,一队队士兵正在忙碌地穿梭,他们或挥舞着铁锤,在冰面上开凿出一个个小洞来捕鱼,或驾驶着马拉雪橇,运送着物资和木材,虽然天寒地冻,但士兵们的热情与活力却让这个冰雪世界充满了生机。
很快,傅安就找到了哈里勒皇孙。
此时他正蹲在冰面上观察着下面的鱼。
“你是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过河的吗?”哈里勒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问道。
“很快了,在冬天的河边等待,总比夏天经过别失八里上千里酷热无水的沙漠容易得多。”
“快说,我猜对了。”
说罢,哈里勒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这个汉语老师。
对于傅安明里暗里打探各种情报的事情,哈里勒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有意无意地纵容。
与心心念念成为真正的“全蒙古的大汗”的爷爷不同,出生在河中地区的哈里勒对于征服东方没什么执念,在他看来,翻山越岭数千里去占领一片几乎全是沙漠和隔壁的土地(别失八里和甘肃河西走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至于所谓的中原花花世界,哈里勒更是不感兴趣在很多贵族看来,撒马尔罕就是世界的中心,这里应有尽有,而且汗国的领土已经过于广阔到统治起来有些吃力了,为什么还要去进行一场充满了不确定的远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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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见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皇帝巴耶济德。”
“当然可以。”
哈里勒站起身来揉了揉久蹲后有些麻木的膝盖说道:“大汗今天去祭拜一位圣者的陵墓了,他没空管这些事情,我可以做主,走吧,一起去吧。”
“你今天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确实如此。”
哈里勒哈哈笑道:“我还在为没能成为前锋统帅而郁闷,你知道的,如果是我成为了前锋统帅,那么没有任何将军是我的对手爷爷应该选择我,而不是那个在黑泥潭里打滚的哈里·苏丹。”
见傅安没有听懂他的隐喻,哈里勒解释道:“我的兄弟爱上了一个从马穆鲁克王朝那里进贡来的黑人女仆,无可自拔的那种。”
“哈里·苏丹到了什么位置?”
“不知道。”
哈里勒并非毫无保留,实际上,他接到了很不好的消息。
“爷爷越来越固执了,我真希望他停止这场糟糕的远征。”
哈里勒平日里的活泼神情淡了很多,这个高鼻梁蓝眼睛的皇孙此时有些无奈,他并不赞同对大明的远征,几乎没有多少补给地的数千里远征实在是兵家大忌,现在补给倒是还凑合,可是可以预见的事,再往后后勤压将力十分巨大,士兵吃不上饭就得靠宰杀牛羊或者喝骆驼奶强撑,即便走到大明西北边境也是人困马乏。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占,怎么赢?
若是大明西北的坚城啃不下来,哪有什么进取关中的事情?
而哈里勒的这种态度并不是个例,在帖木儿汗国的高层中,几乎是绝大多数人都持这种态度。
帖木儿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不仅跟家族内部的很多掌握实权的大贵族发生了争执,而且在过去的几年中,帖木儿最优秀的几位子孙相继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他极其悲痛,哀叹自己没有成吉思汗的福气,虽然百战百胜,但总得自己亲自出马才能解决问题,可是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
没有人劝说的动这位一意孤行的老人。
“我也希望如此。”
哈里勒深深地看了傅安一眼,在他看来,大汗的位置远比远征要重要得多,如果远征路上爷爷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拥有合法继承权的他肯定不会继续远征,而是需要缓和与大明的关系,这也是他有意优待和拉拢傅安的根本原因,他需要这样一个中介。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如果没有姜星火干预历史线的话,在帖木儿过世以后,哈里勒作为他生前钦定的继承人,将会与他的四叔沙哈鲁为争皇位相互激战.朱允炆点了个赞。
而哈里勒为了与明朝和解,就释放了早年遭帖木儿扣押的明朝使臣傅安、杨德文等人,并托其带去帖木儿帝国意在与大明修好的愿望。
而这一善举也为哈里勒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当明朝的使节带着朱棣的亲笔信来到撒马尔罕调停帖木儿汗国内战双方的时候,哈里勒已经成了他四叔沙哈鲁的阶下囚,而沙哈鲁为了缓和与大明的关系,将哈里勒释放并把伊刺黑封给了他当然,这里面也有大明与帖木儿汗国的政治传统略有不同的因素,帖木儿汗国是典型的分封制,哪怕是帖木儿,也只直接管辖以河中为中心的核心领土,其余的庞大国土,则是通过分封的方式封给各级封建主。
类似于蒙古帝国体制的帖木儿汗国缺乏直接管理地方的能力和意愿,那么参考蒙古各大汗国内战时对对手手下留情,驱逐其部落和子民的形式,沙哈鲁对哈里勒的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而正式成为帖木儿大汗的沙哈鲁也派使团至南京朝见朱棣,送上豹子、狮子等礼品,双方重新恢复了朱元璋时代的表面宗藩关系,从此友好往来。
郑和在下西洋的过程中,经过南天竺就是帖木儿汗国的领土,也随着两国关系的改善得到了相当的优待。
不然郑和恐怕都没有派人去麦加朝圣的机会,因为那里现在正是帖木儿汗国从马穆鲁克王朝手里抢过来的地盘,还不是白羊王朝的领地,因为白羊王朝的创始者卡拉·奥斯曼正是作为仆从军参加了帖木儿汗国的安卡拉战役,帖木儿才将迪亚巴克尔整个地区赐给他作为封土.
在帖木儿汗国东征大明的浩荡jūn_duì中,有一个特殊的存在,那就是被俘虏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皇帝巴耶济德。
他曾是一国之君,统御万民,他曾被十字军称为“光明王”,冠以“闪电”的绰号,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被束缚在这支远征大军之中。
巴耶济德被安置在马戏团里,与那些杂技演员、驯兽师为伍,为贵族们提供表演,他的身份虽然高贵,但在这里,却无人对他投以敬畏的目光,相反,他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用来取乐的玩物。
马戏团的帐篷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动物的气味和粪便的臭味。
巴耶济德被要求穿着滑稽的戏服,与杂技演员一同表演,昏暗的灯光下,巴耶济德穿着滑稽的戏服,他的动作笨拙而僵硬,与那些身手敏捷的演员形成鲜明的对比,每一次的踉跄、每一次的失误,都会引来前来观看打发时间的贵族发出阵阵哄笑和嘲讽,他们的笑声像针一样刺在巴耶济德的心上,他的心在滴血,但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苦笑,以迎合那些无情的目光。
每当表演结束,巴耶济德都会默默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角落的笼子里,那里是他的囚室,也是他的避风港,笼子四周挂满了厚厚的帘子,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巴耶济德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屈辱和困境,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
巴耶济德是穆拉德一世之子,他并非庸碌之君,相反,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东西方大帝国的君主都是一代名将,当年与奥地利联姻的匈牙利国王拉约什二世拒绝了穆拉德一世的和平倡议,接着就爆发了决定巴尔干命运的第一次科索沃战役,而巴耶济德的父亲穆拉德一世于战役开始时即被暗杀,巴耶济德被迫在军中即位,必须面对看起来极为不利的战局,这个年轻人通过沉着冷静的指挥歼灭了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等国联军,俘杀其统帅拉扎尔公爵,征服了塞尔维亚、保加利亚。
八年前,巴耶济德与匈牙利国王西吉斯孟统帅的匈牙利、波兰jūn_duì以及英、法骑士组成的十字军共十万人会战于尼科堡,并大获全胜。
如果不是帖木儿西征,估计这时候巴耶济德不是在马戏团里,而是坐在君士坦丁堡高高的王座上.只能说帖木儿救了拜占庭帝国一命。
安卡拉战役中,跟傻乎乎直冲的西欧骑士们不同,帖木儿利用比奥斯曼土耳其jūn_duì更高的机动力绕开防线从南方抄其后路,把奥斯曼土耳其jūn_duì逼迫到平原上决战,两个同样以骑兵见长的国家以各自的君主亲自指挥着开始了决定两国命运的决战,然而很快变故就发生了,守卫奥斯曼土耳其jūn_duì右翼的蒙古突厥裔两万骑兵被帖木儿帐下的其旧主招降叛变,随后连锁反应就是安纳托立亚部队以及部分亲卫队近两万人也被迫投降,奥斯曼土耳其jūn_duì一溃千里。
然而得知朱棣靖难成功的消息的帖木儿却并没有继续吞并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甚至去占领拜占庭帝国,而是把土耳其的旧领地平均分给了巴耶济德的四个儿子们,而巴耶济德本人则被拘禁于监牢内,作为战利品看待,帖木儿甚至会把他当作脚凳使用,逼迫巴耶济德的塞尔维亚妻子于他的朝臣面前跳舞。
巴耶济德看着牢笼的铁栏,有的时候,他很想一头撞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现实是残酷的,巴耶济德的耳边又响起了观众的嘲笑声和驯兽师的鞭打声,这些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皇帝,而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囚徒。
巴耶济德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曾经拥有无尽的权力和荣耀,如今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重获自由,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屈辱和痛苦,期待着有一天能够重回故土,重新登上皇位。
但是,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巴耶济德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他问自己:我究竟是谁?是那个曾经荣耀的皇帝,还是现在这个屈辱的囚徒?我的未来在哪里?是重获自由,还是永远沉沦?
这些问题像黑暗的漩涡一样吞噬着巴耶济德的心灵,让他陷入了无尽的挣扎和痛苦之中。他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摆脱束缚,重获自由。
在昏暗、充满异味的笼子里,巴耶济德像往常一样孤独地坐着,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前方,自从被俘,他就一直这样度过着每一天,仿佛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笼子的帘子被轻轻掀起,一道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巴耶济德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两个人影逆光而立,其中一个是身材高大的帖木儿皇孙哈里勒,他的面容在光线中显得柔和,而另一个人虽然他不认识,但从独特的服饰可以看出来,应该是传闻中被扣押的明朝使节。
哈里勒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帐篷里回荡:“巴耶济德皇帝,我们来看伱了。”
这里的人都被他暂时赶走了。
说着,他示意傅安向前走。
傅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巴耶济德面前,他深深地看了这位曾经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皇帝一眼,然后缓缓地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这一奇怪的举动让巴耶济德感到有些意外,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大约是大明那边的礼节,于是同样行礼表示回应。
“傅安特使,你怎么会在这里?”巴耶济德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双方交谈用的还是波斯语,这是此时西亚和中亚的通用语,诸国的皇室和使节基本都会。
傅安轻叹一声,道:“和你一样,我也成了帖木儿汗国的囚徒。不过,哈里勒皇孙对我还算礼遇,让我在这里不至于太过困苦。”
巴耶济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原来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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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勒在一旁插话道:“巴耶济德皇帝,你也不必太过悲观,虽然你现在是囚徒,但并不代表未来没有希望,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重获自由。”
巴耶济德没有回应哈里勒的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傅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他知道,傅安作为明朝的特使,一定有着自己的使命和责任,而现在,他们两个人都被困在这里,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这种无奈和挫败感让巴耶济德感到更加痛苦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