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从前的叶青釉,都知道阿娘的苦楚——
阿娘十六岁嫁给阿爹,可一直到二十六岁才有的叶青釉。
十年,足足十年,肚皮一直没有过动静。
此时可不是大家都十分开明的年代,这也不是早出晚归,门一关邻里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几面,不会去理会他人事情的地界。
哪怕是白氏精明能干,背后婆家得力,也少不得被人背后蛐蛐嘴儿,更别提白氏性格软弱,上面还有一个精明强干的婆婆。
后来白氏在此时能算是‘高龄产妇’的年纪,撑着一口气生下叶青釉,背脊也早早就被压垮,再也没能起来。
没生孩子的时候,大家质问她是不是不能生。
生了个女儿,大家质问她肚子里是不是没货,生不出带把儿的。
婆母黄氏甚至当着外人的面,多次讥讽白氏‘大长媳还顶不上后院那只一天能下一个鸡蛋的鸡。’‘大长媳没有二儿媳妇好看,也比不上三儿媳妇家中能给儿子助力’......诸如此类。
以如今的叶青釉看来,这当然就是脑子没有积水十年,都说不出来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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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氏硬生生被压了二十年。
二十年,相当恐怖的时间。
再坚定的意志,也会在无尽的时间里被磨损殆尽。
于是,白氏就在这些年里面,一再的退让,忍让。
嫁妆体己钱,手镯,簪子......
黄氏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能够‘骗走’,如果不合她意,就会捂着胸口大喊心疾。
白氏逐渐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抽干了自己的血肉,失了原本的神采,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因婆母的偏心,吃的都比一个家里的其他孩子吃的瘦了一大圈。
无数个阿爹彻夜守窑的夜晚,‘叶青釉’都会害怕娘亲做出傻事,偷偷摸摸跟在阿娘身后,可每次,阿娘都是偷偷走远一些,放出些声音偷偷哭一场,第二天,继续被婆母压榨.......
叶青釉看着面前白氏铺天盖地的眼泪,突然就懂了——
原先白氏听信让孩子当丫鬟可能过的更好,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白氏待在只堪窥到半分月色的井口中,竟可能得把孩子往井口托举。
可能白氏也有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但是,都已经在井里,能有什么办法?
白氏用袖口擦拭着自己的眼泪,脸埋的极低,似乎不想让孩子看到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可言谈间,还是暴露出声音的哀戚:
“......你阿奶就是这么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我若是不当簪子,她便要喊心疾,喊郎中,不给咱们饭吃,把整个家搅的不得安生,引得整条街的人都听见,又将我不孝的名声传到你外祖那边去.......”
“熬熬,熬熬就过去了,况且你阿爹是个好人,心总是在咱们娘俩身上,咱们三个人在一起不分开,总能过上好日子.......”
白氏重复着同女儿说过无数遍的话,可卖叶青釉,害得差一点儿就家破人亡的事儿在眼前,说到最后,她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白氏总是这么痛苦,像在无尽的泥沼中,永远无法脱身。
可这次,白氏这一潭死水中,却有了一丝从前从未有过的异样,她瞧着叶青釉,小心翼翼道:
“不过,阿娘这次学聪明一些,没有将钱都给你阿奶,还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