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宏亮清晰,又拿腔拖调韵的声音响起。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啪~是沧桑。”
醒木成了木棍。
一棍敲在地上,不但火星四溅,木棍也跟着断了。
众人被吓了一跳,又哈哈大笑。
实在是唐云风这表情,这韵味,再配上这动作,非常奇怪。
“呀,怎么就断了呢?”
唐云风也疑惑的看着手里的木棍,随即往旁边一扔。
“算了,不管它。那咱们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唐云风声音猛然提升:“今天呐,我来给大伙儿讲一个故事,叫作《连升三级》。”
“那这个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它发生在明朝,也就是四百年前的那个朝代,按通俗的话说,就是古代。”
“古代的事情,大伙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咱们书本上,网络上,电视电影里,都经常能看到。”
“就说咱们兰州吧,在明朝那会儿什么个状况呢?”
“史书有载,明朝洪武二年,明军战败元军,攻取兰州,次年置兰州卫。”
“洪武五年,置庄浪卫。明建文元年,肃王朱楧率甘州中护卫移藩兰县,也就是兰州,以三分军士守城,七分军士屯田,加之东南诸省移民不断移兰屯垦,兴修水利,促进经济发展,人口增殖,至成化时兰州‘城郭内外,军民庐舍不下万馀区’。”
这段资料,唐云风就是路上现查现背做的功课。
但架不住他的嘴皮子利索,得波得波一通,跟说贯口似的。
听起来熟悉无比,就好像他自己是兰州人,了解家乡的史料。
这让一众真兰州人,对他好感大增,倍感亲切,因为他们自己都记不得这么清楚啊。
于是台下频频点头,掌声又多了几分。
也不知道是为唐云风鼓的掌,还是为家乡感到自豪。
唐云风不管这些,见暖场的效果达到,拉近了观众的距离,便开始入活儿。
“就是这个明朝,当时有一个人,他一个字都不认识,连名字都不会写,他上京赶考去了。”
“哎,到那儿还就中了,不但中了,而且升来升去呀,还入阁拜相,你说这不是瞎说吗?哪有这个事啊。”
“当然,现在是不可能的,现在你不能替人民办事,人民也不选举你呀!但在明朝,它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因为在那个社会啊,甭管你有才学没才学,有学问没学问,你有钱没有?有钱,就能做官,捐个官做。说有势力,也能做官。也没钱也没势力,碰上啦,用上这假势力,也能做官。”
“什么叫‘假势力’呀?”
“因为在那个社会呀,那些个做官的人,都怀着一肚子鬼胎,都是这个拍上欺下,疑神疑鬼,你害怕我,我害怕你,互相伤害,这里头就有矛盾啦。”
“由打这个呢,造成很多可笑的事情,今天我说的这段就这么回事。”
官场之事,古今皆通。
在座的多半也是体系内的人,听到这些,表面没什么太大反应,但暗地里则不由的会心一笑。
旋即精神愈发集中,想听听唐云风说这个古代官场的事儿。
唐云风声音再一提:“话说,在明朝天启年间,山东临清州有一家财主张百万,他有一个儿子,叫张好古,三十来岁,从小娇生惯养,也没念过书。”
“不认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上来,每天就是狐朋狗友啊,提笼架鸟,茶馆酒肆,吃喝玩乐。”
“别人对他也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表面特别尊敬他,‘哦,大少爷!’,诶,管他叫‘大少爷’,背地里呢,又都叫他‘狗少’。”
“这一天呐,张好古又上街去溜达,走到半道看见围了一圈子人,他一分人群进去,是个相面的。”
“这相面的正在这儿说着呢,一看:哟,认识。这不是张百万家那狗少嘛,有的是钱,这要奉承他两句,起码得弄一两银子,奉承奉承他。”
“相面看着张好古,假装惊讶道,‘哎呀!这位老兄,你双眉带彩,二目有神呢,可做国家栋梁之材,这要是上京赶考,准能得中’。”
这话一学,连说带演,神情夸张。
场下终于响起了第一波笑声,跟着掌声也多了几分。
唐云风摇摇头道:“要不怎么说这人糊涂呢?搁明白一点的,听完就得给这相面的一嘴巴。”
“这摆明是胡说八道不是?我上京赶考?我一个字都不认识,我拿什么考啊,是不是?”
“可张好古不这么想,他想什么呢?”
“我们家有的是钱,想做个官儿,那还不容易吗?他倒乐啦,‘哦?我要现在上京赶考准能得中吗?’。”
“我保您中前三名,你要得中之后,我喝您的喜酒。”
“好,给你二两银子!”
“张好古一高兴,直接就给了人二两银子。按现在论,可有好几千块钱呢。”
“……”
故事慢慢讲,夜色渐渐深。
清凉的秋风中,火堆依然毕波作响。
比它更响亮的,则是青衫少年抑扬顿挫的声音。
唐云风旁征博引,连说带演,把故事讲的生动无比。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忘了时间,忘了场合,甚至忘了手里的酒和肉。
只有听到可乐处,才偶尔响起轻笑。
这笑声也不统一。
你想笑就笑,别管我。
我想笑就笑,不管你。
但每个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的聚焦在唐云风身上。
直到……
“皇上一想,哎呀,那不是!不但不是啊,这还是忠臣哪!那好,连升三级!”
“好嘛,一群混蛋。”
唐云风讲完,台下依然寂静。
他看众人的眼神飘忽,干脆也不鞠躬,捡起刚才扔掉的木棍,狠狠的往地上一敲。
一声闷响,观众总算回神。
“啪啪啪啪~~~”
“真好,讲的真好。”
“小唐同志这口才太厉害了。”
“这就是单口相声吗,很有意思啊。”
其实,直到现在,他们也分辨不出单口相声跟讲故事有什么区别。
同样也不知道唐云风运用了哪些门道,技巧,手艺。
甚至都不知道是唐云风有能耐,还是相声原本就挺有意思。
这些通通不重要。
好听,听着有意思,那就是行了。
唐云风讲的好,那就是相声好,这也没有区别。
在一片掌声和赞誉中,唐云风鞠躬下台。
然后也不管其他开始收拾东西,直接走到小朱面前。
“看到了吗?”
小朱看了唐云风半晌,不甘心,却又只能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