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楚妃寝宫宫门大开。
阿房入内,在宫女领路下走到始皇帝,楚妃休憩的寝殿之前,推门而入。
殿内,楚妃,始皇帝仅着亵衣。
楚妃靠坐在床上,不满地道:
“你来做甚?”
“来赔礼。”
皇后趋步到楚妃面前,满是庆幸,温柔地道:
“我一意孤行,险成大祸,使陛下入得险境。若不是你,陛下安危难测。”
楚妃摆摆手。
“都是为自家男人,原谅你了。”
始皇帝侧躺在床上,笑看着两女言谈,很是欢喜的模样。
“此事,原谅不得。”
阿房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阿房有三宗罪!
“第一宗罪,我身为皇后却无子嗣,不为母,何以母仪天下,此为不诞子嗣之罪!
“第二宗罪,叔叔为陛下亲弟,我却一再对叔叔不利,此为对宗族不利之罪!
“第三宗罪,赵高狼子野心,我放任其行事,险些酿成大患,此为识人不明之罪!
“我这等罪人,何以能继续皇后之位,请陛下废后,立芈楚为皇后!”
始皇帝反应慢了半拍。
楚妃呵呵一笑,干脆利落地道:
“不当。”
顺手大力拉起跪着的阿房。
用了骊龙,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的阿房,在楚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阿房眼有泪水滑下。
“可是以为阿房做秀?”
楚妃不耐烦地擦掉,全部抹在阿房的一身绸装上。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你这个赵人怎么那么不像赵人?
“你做不做秀又能如何?太子之位都定下了,我当了皇后也不能立将闾为太子,我当这个皇后做甚?”
始皇帝起身,笑道:
“你倒是真敢说。
“做不了秦二世,做个匈奴王也不错,西北有消息传来了。将闾一路大捷,斩首匈奴两万有余。”
又看向阿房。
“此种话,再不要休提了。朕巡行之际,你来监国。换了他人,朕不放心。”
楚妃一声冷哼。
阿房想再说些什么,被心存不满的楚妃伸手捂嘴。
“别饶舌了!”
接下来的数日,风平浪静。
一位九卿的殒命,没有在大秦帝国激荡起任何的水花,就好像赵高这个人原本就不存在一样。
赵高的死讯压根就没有传出来。
车府令,统领咸阳宫内一众驭手,负责为始皇帝驾车。
敬事房统领,负责保护始皇帝冲刺时安全。
赵高的职务与其他大臣几乎没有交集,只要始皇帝不下令,一众大臣想要知道这个消息还要一段时间。
雍地。
青山,绿水,不再妖娆的美人。
赵姬一身黑色劲装,脸上不着粉黛,秀发飘扬尽显英气,骑着高头大马在原野上奔驰。
和以前相比,少去了妩媚的赵姬在男子眼中失了大部分颜色。而在赵姬自己眼中,这样的她,简直美极了。
她喜欢驰骋,喜欢放纵,喜欢自由,这是赵人的特质。
而不喜欢像是寻常女人那般,靠着美色去娱人。
踩着马镫借力,从马鞍上起身,一腿后甩蹦下,稳稳落在地上。
甩掉粗麻缠制的缰绳,十指交叉前后按压,缓解不过血的麻木。
一旁接过马缰的侍女凑上前来。
“陛下在等太后。”
“怎不早说?”
“陛下不许打扰太后雅兴。”
赵姬笑口大开,顺着侍女手指处,看到了负手而立的儿子。
“赵高死了。”
始皇帝为阿母倒上一樽美酒,再为自己倒上一樽,轻声道。
说完话,拿起自己的那一樽酒,便要一饮而尽。
一向好烈酒的赵姬没有和儿子共同举樽,抢下始皇帝手中的那一樽。
“此酒是那竖子酿造,甚烈,你不好酒,便不要浪费。”
始皇帝不喜饮酒。
一饮而尽,酒入咽喉辛辣无比,赵姬哈了一口气。
“死便死了罢,那竖子杀的?他想杀赵高不是一日两日了。”
赵姬伸手去拿自己身前那一樽。
始皇帝轻声道:
“朕杀的。”
手抓住酒樽,却没有拿起,赵姬凝神道:
“赵高做了什么,造反?”
“阿母的表现,和朕想的不一样。”
始皇帝侧头观察阿母表情。
“平澹了些。”
赵姬拿起酒樽,再来一樽美酒下肚。
“去势之人,身体残缺,欲望较寻常人更为炽盛。我曾对赵高全力施为,他毫无反应,我便知他所图甚大。只是他做事从未出格,对你也是尽心尽力。兼之那竖子一直盯着他,我便没有过多关注。怎么,今日来此,是怀疑赵高受阿母指使?”
“不是。赵高一向与阿母往来密切,朕是怕阿母知道其死讯伤心。”
始皇帝说着话,拿起酒壶继续斟酒,先倒满赵姬酒樽,再倒满自己的。
“阿母一人饮酒何乐?朕陪阿母。”
赵姬手盖在酒樽口。
“饮酒不急,先说赵高做了什么事,要你亲手杀之。”
始皇帝点点头,事无巨细得从胡妃之死讲到赵高之死,尽数说给阿母听。
“该杀!”
赵姬怒气勃发。
始皇帝想要举樽,拿起酒樽的手微微用力,抬不起。
赵姬死死按住了酒樽。
始皇帝叹了口气。
“话说完了,仍不喝酒乎?”
“这样的人,你有甚感伤?”
“朕没有。”
“你是阿母身上掉下去的肉,你瞒不过阿母。你从小就不喜饮酒,便是重大节日也从不多饮。政儿,不要太过相信一个人,到头来伤的是你自己。今日赵高,来日嬴成蟜。”
始皇帝失笑。
“阿母多虑,朕不过是怕阿母独饮寂寞罢了。朕怎会为一个想要杀死朕,毁朕江山的贼子感伤?至于成蟜,朕已将他驱逐到了韩地,阿母勿忧。”
“最好如此。”
赵姬自饮。
“今日来此还有一事,朕将效彷圣王尧舜禹汤巡游天下,看看大秦的大好江山,阿母可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