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始皇帝扭头,很是诧异,自言自语道:“韩地八百里?”
西北八百里快马加急他能理解,有匈奴嘛。
东北八百里快马加急他能理解,有东胡嘛。
就是位于东海之滨的齐地八百里快马加急他也能理解,天高皇帝远嘛。
但是韩地,始皇帝无法理解。
自咸阳出发,东出函谷关,要不了一日就能到韩地,比去上郡都快。
韩地能有甚急事,用的上八百里快马加急,韩人也敢反?
这想法在始皇帝脑子里过了一下,还没过完呢。
他就见到他亲弟霍然起身,满脸喜色,一把掀开马车帘。
“进来!”
应是韩地事情已尽数办妥,难为吕叔了。
嬴成蟜想着。
原来和这竖子有关,这竖子在朕眼皮底下又做了什么?
不是为了宣扬他的平等民主那一套,调遣人马把韩地豪绅都给刀了罢,那就难办了……
始皇帝搁笔置放在书案上,双手揉了揉两侧太阳穴,些微的舒适感缓解了他内心的焦虑感。
外面使者一见出来的是嬴成蟜,脸上表情大变,惊恐莫名。
嬴成蟜并不意外。
他和张良对赌的消息,一定传遍韩地世家。
事情没了结之前,整个韩地在那些贵族世家的统治下不会泄密。
但尘埃落定后,指望那些嘎了的韩地贵族为他隐瞒身份,不如指望乌贼日万。
韩地那副乱象,这个使者对他这个罪魁祸首惊惧有加是理所应当的。
“先回章台。”始皇帝声音自车厢内传出。
无论多么紧急的事,也不差这一会半会。
“唯。”
“唯。”
“……”
随行的驭手,宦官,宫女应喝着。
嬴成蟜钻回车厢,郎官压着使者,一众人等回到了章台宫。
将身上蜡祭服装尽数换掉,始皇帝换上了常穿的黑色玄鸟冕服。
对照铜镜打量了一番,始皇帝满意点头,千古一帝不喜欢祭天套装。
“你在韩地做了甚。”
让你知道什么叫农民起义,民心民意的重要性。
嬴成蟜一袭白衣,站在始皇帝身边,笑而不语。
他不需要换衣服,他的祭天套装摔在了天的脸上。
“朕希望是个好消息。”始皇帝坐到桌案后,双腿弯曲跪坐于地,“叫他进来。”
“唯。”
盖聂应声,带自韩地归来的使者入内。
使者一入章台宫,眼神有些惶恐不安,时不时地瞥嬴成蟜一眼。
如今嬴成蟜在秦国绝对算是位高权重。
相邦,国尉,大秦文武第一官职集于一人之身,此事秦国前所未有,对大秦中下层官员触动极大。
若是把一头猪放在相邦,国尉的位置上,在中下层官员眼中那就是天蓬元帅。
使者很想说能不能让长安君回避一下,但他不敢。
他什么身份?
敢让相邦,国尉回避。
放弃亲口给始皇帝讲述的想法,使者深深低着头,将有着汗渍的竹简递给盖聂。
那是他恐惧的手汗,他临入门时使劲在衣服上蹭掉了竹简上的水渍。但就入宫这么短短几息时间,他的手又出汗了。
还有考虑局势的心思,看样子事情应该不算太严重,晚宴应该不会延误。
始皇帝看着使者局促,惊慌样子做下判断。
八百里加急也分严重与否,比如西北匈奴入侵,传递那件事的信使都要急死了。
一见始皇帝面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讲述,哪里还有韩地使者权衡利弊的心思。
心中稍稍放松少许,始皇帝展开竹简,定睛一看,头前三个大字就令他瞳孔骤缩。
那是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对象——吕不韦。
【吕不韦现身宜阳,为长安君门下。引动除新郑外的所有城池爆发暴乱,如宜阳,上党等……】
哗啦~
未及看完,始皇帝合上竹简,抬起双目扫视全场,让一众人等皆不敢视之。
一位杀意深重,掌握生杀予夺权柄的封建帝王眼神,一般人接不住,接住的大多都是死人。
“都出去!”始皇帝断然下令。
“唯。”
“唯。”
“唯。”
“……”
唯独盖聂没有应声,没有必要。
以他经验判断,始皇帝这个“都”字一般不包含他。
但今日盖聂不烦躁,今日放风时间够。
使者也没有应声。
他是来报告韩地事宜的,始皇帝看到如此大事,以常理言稍候一定会问他详情。
“除了成蟜,所有人都出去。”始皇帝冷然。
“唯。”
盖聂应声,快步出章台,脚步轻盈。
虽然今日在外放风时间不短,但放风这种事于盖聂而言,自然是多多益善。
“唯。”
使者心中大惊,不知道始皇帝为什么在看过竹简后还对嬴成蟜如此信任。
低着头低声应道,庆幸刚才没有一进门就说嬴成蟜要造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出了章台。
宫内肃然一清。
嬴成蟜不知道始皇帝是因为吕不韦三字才有这么大反应,还以为看了韩地近况才如此。
近前道:“吓到皇兄了?”
始皇帝不苟言笑,冷冷注视嬴成蟜,眼中满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