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合在一处,即为士容士气。
士气可激荡自身,更可威慑敌人。
面对这显然大改的士气,对面的士兵面上难掩意外之色……这便是传闻中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
但尚未别三日啊,明明大家方才一同吃饺子时还有说有笑!
这种原本大家都大差不差,现下对面却忽然脱胎换骨一般的现象,难免会带给人未知的冲击之感。
仿佛还未开战,便已为对方的锐利士气所伤。
而这种冲击,在接下来的“对战”中,变得愈发汹涌。
随着常岁宁压低阵旗,众兵士见令而动,往前攻去。
方大教头高喝:“迎战!”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大意,严密关注战况,给予调动指挥。
但他很快即发现了双方差距明显,对面虽在进攻,虽在应对,阵型却在随着那少女手中阵旗一直在变换,时而如长蛇涌动,时而如狼群列队,气势汹汹而紧密,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寻找突破口。
且他们在对战的过程中,始终能做到人不离阵,阵不落人,人与阵,阵与人,人与人之间皆默契非常,好似浑然一体。
而与他不同,那少女只以阵旗指挥,除了起初那声“列阵”之外,不曾有任何喝令之音,其手中阵旗在火光之下,随夜风卷动舒展挥舞,始终有条不紊。
双方演战,不得以尖锐兵器伤及同袍,但即便如此,他的阵型却还是很快便被对方冲撞的支离破碎。
很快,莫说前攻夺旗了,他们根本没有前进的能力,只能被逼得节节后退!
一众观战的教头们看得焦急无比。
“左军留意旁侧!”方大教头口中喝令声不断,但在那少女的指挥下,他的兵阵被攻陷的要处越来越多。
有士兵被冲撞跌倒在地,阵型越来越乱。
方大教头冷汗淋漓,他不停在修补拼凑,但于事无补。
他很快能直观地感受到,己方如一张东补西凑却仍漏洞百出的破网,而对方却似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在少女手中阵旗再一次挥动时,他看到自己已经溃不成军的队伍中,出现了那几名妇人的身影。
其中一名妇人踩着他军中一名士兵的后背,拿手中刀柄击倒一名护旗兵之后,紧接着一跃而起,夺下了他们的军旗。
“女郎!”
荠菜一手握刀,一手握着敌方军旗,眼眸晶亮无比,朝常岁宁高声道:“咱们赢了!赢了!”
常岁宁与她点头。
方大教头身形僵直,手中阵旗倏地垂落,脑海中骤然响起了那道声音——“因为这十七万大军,在诸位的操练之下,如枯木朽株,不堪大用。”
彼时他们愤怒,他们讥笑。
而现在,那些声音全都消失了。
他看着那少女一步步走下高台,其身形看来仍旧单薄,让人总不自觉轻视,然而在那汹涌的欢呼声中,其周身气势,已给人无声岿然之感。
经此后,对方必能名震军中。
而他……
他一局未胜,一败涂地,再无可能抬得起头。
此一事后,只怕无需旁人来卸他的任,他声望扫地之下,也再难继续做这个大教头了。
怪他目光短浅之下太过轻敌,不知人外有人,不自量力……
“方某输了。”方大教头面色惨白,他朝那少女抬手后,即要转身离开此处。
“等等。”
那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朝他走来。
方大教头转身回头看向她。
“方大教头,我们还有一项未曾切磋。”她负手道:“角抵斗力。”
方大教头不解地看着她:“常娘子还要比?”
三局两胜,对方已经全胜,威名也已立足,为何还要与他费事多比一局?
他不及深想时,已听对方笑着答:“我还想再多赢一局,图个圆满。”
方大教头心中“噌”地升起一股被羞辱的愤怒,她分明已经胜出,却还要求此“圆满”,是非要将他的颜面踩在地上彻底碾碎吗?
那嚣张不可一世的女孩子笑微微地问他:“是不敢再和我打了吗?”
方大教头猛地抱拳,沉声道:“那便再请常娘子赐教!”
常岁宁后退两步,抬起双手,如一只疾兔,不由分说地朝他扑去。
那边已要宣布常岁宁胜出的校尉,见状一愣——怎么又打上了?
“愣着干什么,击鼓啊!”金副将见状,干脆挤开没反应过来的士兵,亲自上前击鼓。
鼓点声密集中,那些教头们为常岁宁已经胜出却仍要咄咄逼人之举感到不忿,也有人被激起一腔热血。
眼看那少女虽动作灵敏,却不占上风,肖旻面色云淡风轻——根据前面的经验来看,常娘子定有制胜后招。
没错,他继理解常大将军之后,已经彻底成为了常大将军。
严格来说,他已经超越了常大将军。
毕竟常大将军本人,此刻对闺女都没有这种自信。
“啊呀,要坏了。”眼看自家闺女被擒住了手臂,常阔偏过脸去,没看。
但听“嘭”地一声,常岁宁被方大教头一记过肩摔,摔在了地上。
四下骤然一静,皆有些反应不及。
方大教头站在原处看着她:“?”
他……赢了?
力气是他的强项,他很清楚。
但前面他大输特输的那些,哪个不是他的强项?
人在接连遭受认知之外的打击之下,秩序意识会逐渐瓦解。
正如对方的每次的口出狂言都成了事实,他便默认这一次,自己也必输无疑。
之所以出手,是被对方相逼,受辱之下的不管不顾而已。
方大教头呆怔许久,直到那少女站起身来,拂去衣袍上的草屑沙土,笑着与他抬手:“今次如愿求得一败,多谢方大教头成全。”
方大教头闻言眼神颤动,耳边忽然响起她那句“但求一败”。
但求一败……
所以,是明知会有此一败吗?
她的每句话都成了真,她说她手下有分寸,便始终谨守着分寸。
方大教头握紧了拳,看着身前只破了一层的衣袍,又想到那被对方及时挑开的长枪……
而他恼怒之下,方才那一摔,却是下了狠手。
但此刻那少女在朝他笑着,没有丝毫见怪。
而自此前她种种言行表现可知,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
角抵斗力,她明知会败。
她本可不败,不比此项今日则无败绩,才是真是的“圆满”。
夜风吹来,方大教头心头最后一丝怒气随之消散,如梦初醒间,他猛地朝那少女抱拳,惭愧垂首——
“在下方巢……见过常总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