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如雷鼓声,大军疾行离营,远远望去,形若长蛇猛兽于天地间游走,气势汹汹,獠牙大开,掠杀猎物而去。
……
敌军来得很快,但和州城中近日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很快便得以集兵。
有斥候报,敌军十万,领兵者除了葛宗,还有季曦。
“……十万就十万,咱们也有五万呢,一个杀两个,问题不大!”一名站得笔直的披甲大汉举刀高声道。
还有更自信的:“我能杀三个!”
不自信的便也放心下来:“那俺杀一个……你帮俺杀一个,回头俺自家下的鸡蛋,给你家送一筐。”
此言出,四下甚至有大笑声响起。
这些多是城中近日刚征召而来的士兵,在数日前,他们大多还只是寻常百姓。
但和州城中这口共同退敌之气被顶得很高,因此大敌当前,并无人退却。
常阔率先上马。
常岁宁也上马,看向方才听到季曦此人时,便情绪紧绷的云回,道:“走吧,报仇去。”
云刺史与云家大郎君,皆是死于这季曦之手。
云回抿紧了唇,向她点头,跟着上马,往城门处而去。
路上,他忽然转头问常岁宁:“你觉得咱们能赢吗?”
常岁宁目不斜视:“能吧。”
云回握着缰绳:“那你觉得,咱们会死吗?”
常岁宁随口答:“或许吧。”
云回有些想叹气:“……你怎不答些吉利的?”
常岁宁终于转头看他一眼:“你怎不问些吉利的?”
对上那双眼睛,云回心虚了一下,也对,他问的都是些什么啊。
已遥遥可见城门,他想了想,终于又问了个不算晦气的问题。
“你……当真是女子吗?”
虽然已有答案,但此事给他带来的震撼随着时间不减反增,他莫名地,还是想亲口问一句。
常岁宁:“这很重要吗?”
云回默然了一下,道:“也对,不重要……我只是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模样的女子,所以……”
“女子该是什么模样?”马上的少女看向前方,语气随意:“众生百态,人本该各不相同,女子二字并非一个模子,人人皆该照着那模子长成。”
她道:“并非那名为女子的模子什么样,我便该什么样。而是我什么样,女子便是什么样。”
人人只该以自身为标准。
“我是如此。”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道:“她们也是如此。”
云回也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他看到了自家阿娘,与阿娘身后由女子组成的队伍。
这支队伍有千人之众。
她们也穿着大同小异的盔甲,头发绑得很结实,手中也有兵器。
这一切源于三日前,城中一个一向以彪悍着称的妇人,与众人一同缝制盔甲时,越缝越不对味,手里的针都撅断了好几根。
拧眉思索半晌,起身将那盔甲套在自己身上,对着水缸一照,立时茅塞顿开——咦,这下对味了!
于是就这么跑到刺史府,自荐也要参军。
负责征兵事宜之人让她回家,她不肯,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传到了云回耳中。
那妇人见到云回,便开始自荐,她自称能文能武。
能武之处在于——她十年如一日挑粪砍柴喂猪,揍孩子打男人练出一把好力气,不去杀敌实在浪费。
能文之处在于——她与街坊邻居对骂从无败绩,骂起人来嗓门足,花样多,于阵前与敌军大骂三百会合,气死个把承受能力差的敌军不在话下。
云回听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能文能武,属实是他未曾见识过的了。
有男子在旁提醒那妇人,上战场到底不一样,那是会死人的。
不料妇人的腰杆儿挺得更直了——她连生孩子都不怕,还怕这个?
历来女子生孩子便是最大的鬼门关,每年因生产而死的女子不知多少个,真论“会死人”一说,怎从没见有人同女子们说“生孩子是会死人的,快别生了”的话?
活着总会死的,她上战场多杀一个,胜算便多一分!
还有人要劝她离开时,常岁宁出现了。
她做主收下了这能文能武的妇人。
这支千人之众的“娘子军”,便是由此而来。
她们由常岁宁亲自操练,过程中,她们也知晓了那操练她们的少年实则是个女郎,因此更添底气。
此刻,她们跟随云家夫人身后,队列整齐,已隐有几分兵气初成之态。
守城之军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完成布防,严阵以待。
葛宗率军很快逼近,兵临城下,对峙间,怀揣一雪前耻之心,他点名要与常阔比试:“常大将军可敢与我过手单挑!”
“你是一筐大粪不成,还要我们常大将军来挑!”城楼之上,一名披甲的妇人无需措辞便回声道:“没有镜子总有尿,照照看,就凭你也配!”
常阔惊艳地看过去,这是高手,对面喜欢被骂的今日有福了。
伴随着骂声,那妇人发出一声“嗬呸”。
这并不止是一道声音,更是一种实物攻击。
那妇人的唾沫顺着风,喷在了葛宗仰起的脸上。
葛宗抹了把脸,恼得面色赤红。
竟还是个妇人!真晦气!
他平生最痛恨这些不安于室想要翻天的女子,要知道他反的就是女子!
他顿时也没了要与常阔过招的兴致,常阔原也没有打算答应,此类人一看便没有武德可言,他若这边跳下城楼去,那边便一拥而上将他扎成满身是洞的莲蓬,他找谁说理去!
葛宗已下令攻城,见常阔抬手,云回立时也下令:“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