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
“常……”贺危似有些发怔,但面上已做不出太鲜明的表情,神思也逐渐迟钝:“也姓常么,怎好像还有些耳熟……”
“当然,我还挺有名的。”
这样啊……
半晌,贺危才终于又发出最后一道微弱的声音:“原来,竟不是小兄弟……看来我今日运气也不算太糟……”
片刻,常岁宁抬手,覆上了他失去了神采的双眼:“走好,贺将军。”
她将那道绢帛收好,看准时机踩着暮色快步离开了此处。
此刻,营中已在对那群刺客做着最后的围杀。
李逸看似心急如焚,不停追问贺将军的下落与安危,在贺危的尸身终于被寻到时,李逸看着那惨死的尸体,大怔片刻后,不禁掩面痛哭了起来。
“……那些刺客本是冲着我来的,到头来竟叫贺将军平白替我受了死!”
李逸悲痛慌乱难当之际,常阔大步走了进来:“敢问主帅,营中究竟出了何事?”
“常大将军……”李逸似有些反应不及地看着他:“您的伤如何了?”
常阔拧眉道:“常某早已无碍,若非主帅令人日夜看守在常某帐外,常某这区区小伤,又何至于养到今日?”
他于帐中隐隐听得打斗声,便要离帐查看,那些看守的士兵仍以“主帅交待您要好好养伤为由”,不准他离开营帐,但他心知时机难得,眼下之乱大小是个名目,于是——
“放恁娘的狗屁,如今都乱成这样了,竟还敢拦,我看你们是鼻涕往上流——反了!”
硬是打了出来。
加上一些信得过他的部下们出面配合,便得以顺利离了营帐。
但现下看来,还是晚了。
常阔看着贺危的尸体,听着李逸哭诉解释“我也是担心常大将军的身体,或是手下人办事太过不知变通”云云。
常阔此际顾不上与他掰扯此事,只定声问:“主帅方才声称那些刺客是冲您而来,那便是知晓他们的来历了?”
李逸:“我已令人审过了,他们原是徐正业派来刺杀我的!”
常阔闻言一时未语,只看着那慌张不安,胆小如鼠的男人。
这个怂包,当真表里如一吗?
常阔最后问:“贺将军等人突然来此,可是圣人有何示下?”
“应是有,但尚未来得及言明……”李逸说着,又快哭了:“常大将军,这下我要如何同圣人交代!”
该说不说,常阔倒还真被他给问住了:“……”
装怂果然是最好的保护色。
他明知对方在演戏,此时该拆穿对方吗?
常阔无声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他虽自娘胎里便自带了股莽气,但这么多年出入鬼门关、屡次与阎王爷把酒言欢的阅历摆在这里,让他注定也不是那等冲动无脑之人。
拆穿的前提,是要具备善后的条件,及可以服众的证据。
显然,这两样他都没有。
若贺危未死,自然一切好说,双方配合之下,便可成事。但贺危等人此刻已经死透了,死无对证之下,单凭他一人,空口无凭,根本站不住脚,且多半下一刻便会被反咬一口,就此打上“反贼”的名目,落得个身首分家的下场。
思及此,常阔再看李逸那哭着求助的模样,甚至觉得对方多半是在刻意恶心激怒他,好让他往坑里跳。
但随着冷静下来,常阔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他不占据任何优势。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晓,他的心腹部下楚行他们外出对敌,尚未归来,甚至生死不知。
这处营地此时于他而言,已是危机四伏。
或许,相比揭穿李逸,此刻他更该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便是自己的死活。
想透了此一点,常阔再看李逸那张哭哭啼啼的脸,倒觉得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忍受一下……
他强忍着恶心,拍了拍李逸的肩:“行了,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
做戏嘛,为了活命,不丢人。
李逸或未料到他这火爆脾气竟也如此能忍,哭声微滞了一下。
下一刻,只见常阔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块棉巾,竟还要替他擦眼泪。
李逸心口一颤,赶忙接过来:“我自己来就好……常大将军快请坐下。”
常阔点头,刚要坐下,只听外面传来一道急报声——
“报——!”
“徐氏叛军已破江宁府,大军正往和州攻去!”
常阔坐到一半、腾空着的屁股一紧,忽而又站直起身:“什么?!江宁被破了?!”
怎么可能!
这才七八日!
见李逸面色微白,常阔脑中轰隆一声响:“莫非主帅未派援军前往?!”
他们先前明明定下了出兵援守江宁的计划!
“本想着……江宁易守,自身有五万兵力守城,且和州应会出兵援助,想来足以抵挡徐氏乱军……”李逸当真有些害怕了,这么短的时间便破江宁,徐氏叛军当真凶悍!
他多留些兵力自保部署是对的!
常阔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气得气血上涌,险些背过去。
这废物一直留着兵力攥在手里,抠抠搜搜不敢出兵,是指望养着这些士兵们给他生崽子不成!
“和州不可再丢!”常阔沉声道:“否则淮南道不保!”
“是……”李逸六神无主般看向常阔:“那,那依常大将军之见,当派何人率兵赶往和州抵挡叛军?我都听常大将军的!”
常阔定定地看着他。
再三思忖后,常阔才开口。
……
帐外夜色渐浓,一列列士兵依次排列,正等候搜查。
李逸未找到贺危他们带来的密旨,疑心被人趁乱私藏,故立时召集事发时有可能接近此处的众士兵,以排查刺客内应之名,要一个个地搜身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