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言行出人意料的少女对世子还有用,虽杀不得,但也必须尽快阻止她!
他自侧面攻击,就在他手中毒镖将要接近那少女手臂之时,那少女似已有察觉,拽着他家世子猛地后仰避开,同一刻,她拽着世子手臂的那只手往上,改为了按下世子的肩膀——
按下他家世子肩膀的一瞬,那少女借力自水中提身而起,带起一阵雨帘之际,即见她身形侧转,裙摆在空中飞射出冰凉水珠,一脚重重地踢在了他一侧颌骨上。
樊偶吃痛,口中吐出一口血沫,身体也随之失衡,扑通一下侧趴向水面。
“咳咳咳……”被常岁宁按进了水中的李录头脸浮出水面,呛水咳起来,双手惊慌乱抓间,常岁宁及时拽住了他的衣袍后领,免得他就此溺死。
“世子!”樊偶挣扎着在水中重新调整平衡,再次扑向常岁宁,试图救下李录。
“怕什么,我都说了无意树敌,还能杀他不成。”常岁宁说话间,将李录往前一推,推向了那两名刚游过来的荣王府护卫。
见她竟将人还了回去,樊偶犹自惊惑间,只听那少女甚至交待那两名护卫:“将人带回去,给他熬一碗姜汤吧。”
两名护卫赶忙捞过李录,一左一右架起李录手臂,听得此言只觉荒谬——他们是不是还要代世子道谢!
但对方既无意挟持世子,那为何要拖着世子跳进湖中?!
这个问题也同时在樊偶脑海中出现,而很快他便有了答案。
就在他们方才在水中追击之际,一艘不知何时出现的小船已在朝着此处快速靠近而来。
对方早有准备,有人提早等在这段水路上,那少女是算准了时辰才动的手!
“你们先护着世子回船上,快!”摸不透常岁宁用意,樊偶唯恐李录出差池,急声催促一句,自己则再次挥拳攻向常岁宁。
她知道了那个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不……”李录挣扎着,似不放心就此离去,他边咳着水,边发出微弱声音:“不能杀她……”
事实证明,这句话实在很没必要。
樊偶挥出去的拳刚要接近那少女面门,便见那人忽然往水中一沉,消失不见。
樊偶心中戒备,立即环顾四下,而下一刻,随着“哗啦”水声响起,一只手从身后蓦地扼住了他的后颈。
樊偶大惊,回手就要以暗器刺向对方,然而对方另只手握上他的肩臂,“咔哒”一声轻响,他的肩臂被卸得脱了臼,手中暗器随之跌落水中。
彻底被对方控制的樊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咬牙问:“你到底有何目的!”
常岁宁看向被那两名戒备的护卫架着退远了一些的李录,道:“世子且随他们回去,我将证人带走。”
“从此刻算起,之后若我阿爹出丝毫差池,我必会作一篇不输骆观临的檄文,将荣王府所行之事告之天下。”
“今后世子慎行,我即慎言,你我各行其道。”
樊偶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和真正想要挟持的人,一时面色惊沉:“你……”
“还不到你开口说话的时候。”常岁宁抬肘将人击昏了过去。
此刻那艘小船已来到她身后,船上的阿点朝她伸出大手:“小阿鲤,快上来!”
常岁宁先将樊偶推了上去递给阿点,而后自己攀住船板边缘,提身跃到船上。
“女郎可有受伤!”摇船的常刃立时问。
“刃叔放心,不曾。”常岁宁交待阿点:“将人拖进船舱绑好。”
“嗯!”
阿点只用一只手便将人往船舱里拽,随着咔哒一声响,樊偶另只手臂也脱了臼。
常岁宁站起身来,看着那两名护卫将李录很快带上了画舫。
“快将世子带进船内更衣!”
李录坐在船头,制止了两名护卫将他扶进船舱的动作,声音微弱:“等一等……”
二人便一个给他拍背,帮他将水吐出来,另一个取了一件厚狐裘出来裹在他身上。
又一阵咳后,呼吸匀畅了一些的李录,定定地看着那只小船的方向。
原来这就是她的折中之策……反过来要挟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今日答应与他游船会另有所图,但他至多想到她欲借机打探一些隐秘之事,试探他与荣王府,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他自认分寸把握得当,并未透露出不该透露的。
然而,此时他才明白,以上皆为假象……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在他眼前带走樊偶!
她必是早就怀疑淮南王之死与荣王府有关,所以在听到了他提议让樊偶来答话时,才会顺水推舟答应了与他游船密谈……
遥遥看着那道站在船板上的身影,李录忽然发出一声笑音。
谁能想到,不过是喝了一壶茶而已,二人所处的位置便全然翻转,眼下他竟忽然成了被动的那一个。
好一个折中之法。
是他技不如人了。
“世子,可要放出暗号,让人去追吗!”护卫请示问。
船上虽只他们和樊偶三人,但岸上还有他们的人在。
“追?难道她会束手就擒吗?”李录冷笑一声:“……宫中时刻在留意我的行踪,若再让他们现身,闹出不该有的动静来,你认为我还回得了益州吗?”
到时圣册帝只需一个豢养私兵意图滋事的罪名,便可将他彻底扣下。
今日丢了樊偶,已是一桩麻烦,断不能再闹出更大的麻烦了。
“是属下思虑不周……”那护卫紧皱着眉,看向那不紧不慢离去的小船,忽然又意识到了一处不对。
这常岁宁就这么掳走了他们荣王府的人,何来的底气他们就一定追不回来?事后他们大可直接去兴宁坊大将军府讨人!
李录又凉凉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原来掳走樊偶只是其一,她借今晚与他游船为遮掩,竟是要就此出京了……
所以,佯装要答应他的求娶,大约只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给谁看?自然是那位圣人。
如此看来,她今日必然是将二人在大云寺中的谈话泄露给宫中了。
她刻意让那位圣人认为她之后会借二人的亲事离京,因此松于眼下短暂之防备,但实际上,她离京的时间,就在今晚此时,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关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离开。
在一名护卫的搀扶下,李录颤颤晃晃地站起身来。
对方那艘小船上未曾点灯,她今日前来赴约,穿的襦裙是极浅的青,披风正是夜幕之上那轮月亮的颜色。
这样的浅色刚在水里洗了一遭,此刻立于月下,无灯相映却也自萦绕着一层淡芒。
夜色下幽幽湖面水波晃动,让那抹浅色的主人看起来如月下仙子,湖中精怪,皎洁而又诡谲,全失了凡人该有的气息。
然其行径却实在令人恼恨。
她此刻随手拿起挂在船舱门上的弓,搭箭,瞄准了他的画舫。
“世子当心!”
护卫刚要护着李录避开,却听李录声音冷淡地道:“不必多事。”
破空之音擦着湖水的潮气响起,那支箭不偏不倚地扎在了李录脚边两步远处的甲板上。
李录垂眸看去,只见那箭头上挂着的,正是方才他递给她的那封聘书。
他不由失笑,或者说是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