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不去了,我有些紧张……”魏妙青小声问常岁宁:“常娘子也不去吗?”
常娘子最好别去,不然常娘子一走,还有谁能来压制她的美貌风头!
一旁的乔玉绵闻言脑海中则不受控制地闪过宁宁胸口碎大石,宁宁倒拔垂杨柳……等震撼全场的情形。
常岁宁:“我也紧张。”
乔玉绵莫名松口气,宁宁紧张很好,这样她就不用紧张了。
此时,有少女动听的吟词声传入耳中。
“宁宁……这是哪家的女郎?”乔玉绵好奇地小声问。
见常岁宁似不认得,魏妙青便道:“是马相家中的孙女,马婉……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
常岁宁了然。
原来是中书令马行舟的孙女。
门下省之首长孙垣,与这位中书省之首马行舟,被称为左右二相。
同出身士族名门的长孙垣不同,马行舟算是一路摸滚打爬而来的寒门宰相,其人是有才干,但寒门出身的他走到今日靠的不仅是才干,更有圣册帝的器重提拔。
马行舟在前朝,是与长孙垣相互牵制的存在。
故而在许多人眼中,马家的孙女马婉,亦是此番热门的太子妃人选之一。
圣册帝也在思量。
那少女着莺色襦裙,文静温婉有余,却不及长孙七娘子端庄大方,少了些唯名门望族能养出来的气度。
当然,这些外在之象并不是最重要的。
论起身份,这位马家娘子自然是最能够与长孙七娘子相争之人——
圣册帝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了那位头发花白的右相大人马行舟身上。
这朝堂纷争错综复杂,远不只是士族与寒门的区分,马行舟虽出身寒门,但随着其在朝中地位日渐稳固,一并给圣册帝的还有那不易掌控之感。
圣意难测,臣子之意也并非毫无遮掩,并非一眼即可悉数看破。
她固然敢笃定马行舟不会与士族为伍,但在她与太子之间,对方会如何选,却是变数颇多。
圣册帝心中犹豫着,判断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花宴过半之际,内侍的一声高唱,在园中传开——
“天镜国师到——”
四下顿起讶然之音。
“天镜国师来了?”
“国师竟出关了?”
众人无不朝来人处看去。
走来的是一名道人,其面上已现苍老之态,须发更是全白,约七十岁往上,然步履轻盈如风,竟不似老者。
常岁宁反应了一下,低声问喜儿:“天镜国师……可是相士出身?”
喜儿点头,小声说着:“正是呢,天镜国师精擅相术,凡经其之手卜算出的预言,可都准得很……只是不知为何,三年前天镜国师忽然闭关,一直未再于人前出现过……”
常岁宁了然。
那便是了。
从前她便听闻过阆中出了一位精研易算玄学的奇人相士,极擅与人相面——她还曾使人去寻过,但并未能寻到此人踪迹,无绝为此还颇有些委屈,酒后抱着老常哭了一场,道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没想到时隔十数年,对方竟成了大盛的国师了。
而传言道,其人不单通晓相术,似还喜好长生之术……
常岁宁思索间,视线中只见那位天镜国师已走了过来。
她与魏妙青等人立在一丛花木前,而那原本前行的天镜国师在经过她们面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道人转头,一双眼睛清亮又静谧,似可窥破万物踪迹。
常岁宁猝不及防之下,与那双眼睛对视上了。
而之所以会对视,是因对方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视间,四下有秋风卷落叶起,少女臂弯间的披帛随风飞扬,发间珠钗发出轻响。
此一瞬,常岁宁竟莫名生出两分无所遁形之感。
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感应与不安,但她最擅长的便是掩饰情绪,无论面对何人无论是何情形——
风止,披帛落,珠钗静。
少女抬手,垂眸无声行礼。
天镜国师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复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幕被圣册帝看在眼中。
见天镜国师走来,圣册帝含笑道:“国师终于出关,朕实恭候许久了。”
一时间,四下恭贺天镜国师出关之言此起彼伏,太子甚至起了身相贺。
长孙垣未曾言语,只无声看着那鹤发童颜的道人——对方此时出关,是巧合吗?
……
自园中返回临时处理政事的书房内,圣册帝与天镜国师单独谈法许久。
末了,圣册帝问:“朕今日见国师……似格外留意花会上的一位女郎?”
“是。”天镜国师道:“此女面相尤奇也。”
圣册帝眼神微动:“奇之一字……有何深意?”
天镜国师一时未答,而是道:“贫道想借此女生辰八字一看,不知可否?”
他知晓此次花宴是为择选太子妃,而凡参宴者,生辰八字必记录在册。
圣册帝颔首,示意明洛取来。
然翻到常岁宁那一页时,明洛却道:“启禀圣人,常家娘子其上所载生辰八字不详。”
圣册帝便看向天镜国师:“是了,国师有所不知,此女本为孤女,家中之人早故,机缘巧合之下为常大将军府所收养……故生辰八字无法探寻了。”
“竟是如此……”天镜国师眼神微动,似有了然,又似愈发奇惑:“倒难怪贫道一见其面相,便生无法窥测之感。”
无法窥测?
圣册帝问:“国师方才称其面相尤奇,所指便是这无法窥测之奇?”
天镜国师微摇头:“不止如此……”
半炷香后,天镜国师方才离去。
圣册帝若有所思,目光落到了那名册之上。
其上一页所载——兴宁坊骠骑大将军府常岁宁,年十六,生辰不详。
明洛的视线也缓缓落下。
片刻后,她斟酌着开口:“陛下,微臣有一提议,不知可行否。”
“且说。”
明洛:“现下看来,常家娘子,或才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