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空蒙的雨雾,青翠繁茂的枝叶压过院墙,雨水便顺着叶尖低落在院外的草泥中。
那树木生机勃勃,约莫高有三丈,在赵莼见惯了修真界的参天巨木后,显得渺小而浅陋。
走近了看,树下简易搭了个草棚挡雨,石质桌凳摆放其中,上头坐了个面容恬静的妇人,满头乌发尽数梳成发髻,不饰珠翠,只簪上两朵雪白含苞的花儿。
她低头掐着法诀,手指变化行云流水,可见极为熟练。
而伴着法诀的催动,面前针线便凭空而起,穿行在衣衫布裤中。
妇人虽然法诀娴熟,可似乎是丹田气力不足的缘故,缝补衣物过程里,不时就得闲下来歇息片刻。
在第三次放下双手时,她看见了赵莼。
“今日回来得这么早,讲课结束了吗?”妇人伸手轻轻擦拭石凳,柔声道,“外头这雨今早就开始下,到现在还未停,快进来避避雨,待会儿我叫婉之为你取碗姜汤去。”
白驹已过,赵莼已能伸手够得垂下的树叶,崔兰娥温柔的面容却好似停留在了昨日一般,未见一丝衰老。
她心知肚明,修为只得练气初期的崔兰娥必不可能容颜停驻,眼前一切怕是虚无幻境,但赵莼心头却忽然松懈下来,抬脚走进草棚之中,安然在石凳上落座。
“啊,”崔兰娥如梦初醒般轻拍了下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如今婉之已不住在院中了……都不在院中了。”她的声音逐渐低落下来。
当年灵真破灭后,胡婉之与周翩然,和一众底层弟子被接入圣坨天宫,性命当是无虞。
“你知道吗?”她目中浮出追忆之色,“翩然前段时间来了书信,说圣坨天宫与壬阳教划定契约,接手了从前灵真留下的小世界,她现在已经收拾东西回了家……阿婧也很好,她从壬阳教手底下逃走,后来当了个散修逍遥自在,还同我说往后要自己开宗立派,试试掌门滋味。”
赵莼心头一动,这些……怕都是她走后各人的现状。
如此,倒也算各得其所……
“那你呢,你可过得开心?”崔兰娥声音轻柔,却振聋发聩。
赵莼被她问得发懵,一切清明的神智与透彻的心思,皆都无法解释出心头的悸动来。
自上界以来,畅意开怀有之,郁闷阻塞有之,更休提问道途中种种九死一生的局面,她一路披荆斩棘,铸天剑,成剑君,位至仙门真传,得尊者夸赞,与真婴上人为友往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每月行走数个时辰,就为了到课堂听讲师讲读功法释义的小儿了!
但若问她是否开心。
赵莼枯坐在石桌旁许久,忽地双目亮起,向崔兰娥言道:“如今所得皆所愿,人生诸事,更是遗憾少有,除当初灵真之变,堪为万事艰险却结局顺遂,师姐,能走到今天,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