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本以为这公主一来便被封后,又跟宋惊澜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势必恃宠而骄。她本想下下她的神气威风,但见人生得如此乖巧,倒不好多说什么,便吩咐旁边的宫人:“赐座。”
林非鹿乖乖坐下,不乱看也不乱动,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太后问她:“听说你和陛下很多年前便认识了?”
她这才抬头,微弯着唇回道:“是,我小时候就认识陛下啦。”
太后问:“是如何认识的?”
林非鹿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眯眯道:“陛下那时候住在翠竹居,我喜欢去池边钓鱼,恰好要从翠竹居经过,所以便遇上了。我把钓的鱼分了陛下两条,从那日开始便熟识了。”
太后听她嗓音里难掩的童真和单纯,不由得顺着她的话去想象儿子幼时的生活。
mǔ_zǐ分离多年,他回国时,她都没认出他来。
初回国时,先皇病重,朝政混乱,几位皇子夺位,险象环生,她也没时间没心思去关心他之前十多年的生活。等顺利登基之后,等她一跃成为太后之后,等她想去靠近自己的孩子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早已隔了天堑。
他对他在大林的生活只字不提。
他幼时就因为她的严厉跟她不亲近,如今更加生疏了。
她缺席了他最重要的人生阶段,连打听都做不到。
而此时,少女轻快又雀跃的声音就像给空白纸卷画上内容的墨,填补了她缺失的那一块。
“翠竹居前有一大片竹林,每到春天地上就会结出新鲜的竹笋,陛下去挖笋,我就去钓鱼,然后一起做竹笋鱼吃。”
“我跟陛下就坐在太学殿的第一排,有时候我太困了在课堂上打瞌睡,陛下就会帮我看着太傅,我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陛下就偷偷把答案写给我。”
太后不由得笑出声:“那太傅就该把你们两个一起罚。”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林非鹿直说了半个时辰,最后舔了下嘴巴,太后才反应过来,吩咐道:“给公主上茶。”
她乖巧地笑了笑:“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看了她一会儿,等她喝完茶,才笑着摇了下头,低叹道:“难怪皇儿喜欢你。”
虽然小公主尽捡些有趣的事说给自己听,但太后也明白,身为质子,怎么可能过的那么轻松。孤苦无依的境地,却有这么一个天真乖巧的公主陪着,想必平时也帮衬了不少,是他少时唯一的慰藉吧。
她今日传召这位公主前来,就是想看看让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破例的女子到底是何许人。
她虽知自己无法干涉宋惊澜的决定,他又是一位独断专行的皇帝,多说什么,恐怕会使mǔ_zǐ俩的关心更加僵冷。
但若真的是祸国媚主的女子,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联合容家以及宋惊澜唯一信任的舅舅容珩,将这皇后废了。
可此刻眼前分明只是一个天真乖巧的小姑娘,自小没尝过苦楚,一生顺风顺水,心思单纯又简单,就算立为皇后,也干不出她担心的那些事。
太后这心总算放了放,回过神时,却见对面的少女捧着茶杯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搁在案桌上没绣完的手绢。
她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林非鹿抿了下唇,软声说:“太后娘娘绣的这朵墨兰真好看。”
太后喜爱兰花,这殿内不仅用的是兰香,各处垂帘上也绣着兰花。
这不巧了,当年的惠妃也喜欢兰花,林非鹿跟林念知厮混那段时间,见识了全天下所有的兰花品种,还移栽了很多到自己的花田。此时一眼就认出太后绣的是墨兰了。
太后听她这么说,果然意外一笑:“你倒知道这是墨兰。”
她有些骄傲地昂了下小脑袋,摇头晃脑指着旁边的垂帘说:“我还知道这上面是蕙兰,那个是建兰,太后娘娘身上这件衣服上绣的是寒兰。”
太后被少女这副可爱又有些小得意的样子逗笑了,笑问道:“你怎么识得这些兰花?”
她眼里笑意分明:“因为我母妃也很喜欢兰花,我以前住的宫殿里,养了许多兰花。”
太后笑了笑,拿起桌上没绣完的手帕,将剩下的几针勾了,收针之后,白丝手帕上的墨兰栩栩如生,她朝林非鹿招了招手:“来。”
林非鹿乖乖走过去,太后便将这块新绣的手帕递给她:“你既喜欢,哀家便送给你了。”
她有些开心,接过手绢之后手指慢慢抚过那朵墨兰,好半天才抬头说:“小鹿很喜欢,多谢太后娘娘。”
她原先雀跃的声音此刻听着有些闷,太后抬眼一看,发现她眼圈也有点红,不由放柔声音问:“怎么了?”
少女抿着唇,嘴角向下撇,像强忍泪意似的,好一会儿才捏着那块手绢哽咽着小声说:“我想我娘了。”
太后心中一恸,想到儿子对自己的淡漠生疏,一时悲从心来,拉过少女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怅然道:“好孩子,你就要与皇儿成婚,今后哀家便是你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