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找上了萧天航?”燕子忱放下手中的茶盅,里面的茶水被喝得一滴不留, 只剩下几片茶叶和一颗红枣。
“总会有这样一日。”燕子恪背着身在书架子上翻, 才刚沐浴过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背上,“小九这个孩子, 像极了他父亲的性子。”
“什么性子?追根究底、好奇心旺盛?”燕子忱哼笑了一声, “我看就是个麻烦精, 爷儿俩都是!”
燕子恪捏了本书转回身来,坐到花窗下的罗汉椅上,“他若再去问你,便实话告诉他罢,”一厢说着一厢将身子一歪靠在引枕上,垂了眸子翻手里的书页,“小九是安安带大的,安安能承受的, 他也一样能, 我们已可以将他看作是大人了。”
“也好, ”燕子忱这一回换作了冷哼, “这位大人趁早大到能自立门户, 还省了我给他掏娶媳妇的钱。”
“想要自立门户, 只怕还要再有个几年, ”燕子恪不紧不慢地道, 眼睛盯在书上, 也不知究竟看进去了几个字, “这个孩子绝非池中之物, 十年之后,必定秀立群伦,十五年后,当可手握乾坤,二十年后,呵呵……”
“喔,这条青云路听起来有些熟,谁曾这么走过来着?”燕子忱摸着下巴佯作细想,唇角却勾起一抹坏笑地冲着看书那位挤了挤眼。
那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他,回了他一记特别不谦虚的露牙尖的笑。
“听说这些年来你没有怎么管过他?”燕子忱架起二郎腿问。
“我并未打算将真相瞒他一辈子,”燕子恪重新把目光落回书页上,“他总有一天知道自己不是燕家人,与其建立过深的亲情牵绊令他日后痛苦,不若让他从小习惯孤舟沧海,自强自立。何况,还有安安带着他,不会有问题。”
“说来……现在的七丫头已经不是原本的步家闺女了,你打算如何安排她?”燕子忱问。
“她开心便好。”燕子恪翻了页书。
“嫁妆银你出还是我出?”燕子忱坏笑着瞟他。
“呵呵。”这人只管翻书。
“杨氏mǔ_zǐ你又是怎样打算的?”开了句玩笑后燕子忱又说回了正事。
“明年开恩科,小三下场多半能中,次年会试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大约会外放个官做,届时让他接了杨氏和小六一并去任上,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过几年日子。”燕子恪道。
“将‘姨娘’接到任上?”燕子忱挑眉,“怕是要遭人诟病。”
“无妨,只说杨氏患疾需送去家庙清养,暗中让小三带走便是,任上远离京都,况杨氏平日亦极少露面,不会有人识得她,到了任上多加些小心,避免曝露身份也就是了。”燕子恪轻描淡写地道。
燕子忱哼笑了一声:“说来也并不委屈她,步老二当初同着步老头祖孙仨跟着寿王谋朝篡位,好好儿的太平日子不过,偏要挑上一条不归路去走,他们二房一家子便是尽数遭诛也是理法所在,你救了她那是她的造化,她后半辈子无法光明正大地做她儿子的嫡母,这也是她应得的结果,比起她那早被砍了头的夫君来已是好了太多,她也该知足了。”
燕子恪拽过条小褥给自己盖住赤着的脚,“她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妇人家又有几个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说着仿佛想到了谁,唇角便向上弯了弯。
“身不由己么?”燕子忱哂笑,“我可没忘了当初她为了嫁给步老三都使出了哪些手段,甚至嫁不成自己心仪的步老三,竟转而嫁给了她根本看不上眼的步老二,宁可糟蹋了自己的一辈子,也要与步老三同处一个屋檐下——这样的事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干的出来的!”
“年轻时谁不曾做过傻事,”燕子恪笑了笑,“不同的是,有的人傻一时,有的人傻了一辈子。”
“这么说你还年轻,”燕子忱嘲讽他哥,“直到现在还傻着,一件事钻进牛角尖儿里就不出来,三不五时在心里头念叨步老三,步老三若在天有灵早就被你烦死了。”
“呵呵呵。”他哥装憨。
“那个杨氏若是将那件事告诉给小三,小三不会有什么想法吧?”燕子忱道,“毕竟他将来是要入仕的,万一能做到京官,再或进入内阁……”
“小三虽然聪明敏感、善察人心,却碍于格局略小、眼光受限,他所能达到的高度,恐怕将止步于四品,”燕子恪合上了手中书,“杨氏不肯放心将孩子交予我来全权教管,小三受拘于内宅视野,纵是有反骨,也难成气候,权且看他这份聪明最终能够用在何处了,若能想得明白、分得清是非,至少可以落个一生踏实顺遂,而若非要将心思用在偏处,以他的性子,虽无锐气,却也执拗,旁人拦也是拦不住,劝也是劝不回,只能说,进退由心,成败在己。”
燕子忱给自己倒上茶,一口气又喝了个见底儿,笑道:“也罢,反正将来是他们这帮臭小子的天下,我操不着这咸淡心,大不了和你一样把挑子一撂,游山玩水自在潇洒去!”
“呵呵……”燕子恪笑着闭上眼睛,倚在身后的靠枕上。
“惊潮可说了几时回来?眼看就过年了。”燕子忱问他。
“今年应是不回来了,”燕子恪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他人在东海列国周游,租了一条大船,从这个国家买了新鲜的玩意儿,卖到另一个国家去,倒是从中赚了不少钱,便拿着这些钱一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给我的来信上没写别的,皆是他所去国家见识到的有趣玩意儿,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燕子忱哈哈一笑:“这小子可算是逮着了,平素就他最喜欢玩儿,这一回让他玩儿个够!只不过你打算让他玩儿到什么时候?你不急老太太可急了,这位可是长孙,他不娶媳妇,下头哥儿几个都娶不了!”
“最多三年,”燕子恪睁开眼睛道,“我给他三年时间用以见识和积累,三年后让他回来,做他最喜欢的事。”
“哦,你怎么替他打算的?”燕子忱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