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置办些土地?”黄滔问道。
“华州哪还有地?”王郊摇了摇头:“这边人太多了,本地百姓都没多少地,又能分出多少给外人呢?河源军、积石军在华州、同州安家,华州王卞杀了不少人,但大部分军士家里还是没地。我听一个汴州降人说,河南那边也是这样。军士们在汴州旁边买不到地,索性不买了。”
黄滔了然。
如今各镇节帅,恨不得把所有jūn_duì都放在身边,生怕被人拉走造反。即使必须设立外镇军,也是不情不愿的。
但理所旁边哪有那么多地?
邵大帅麾下十几万大头兵,以前绝大部分都把家安在灵州。但怀远县就那么大,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有地,便是有钱也买不到。而到远一点的地方,或许可以买到,但这有何意义?收租都极为麻烦,索性不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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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节帅们把兵散到各地,那是万万不能的,他们怕被人造反全家死绝。那就只能尽可能往身边聚拢,幕府花钱养起来了。
按照如今这个趋势,如果邵大帅以后得了天下,全国有五十万jūn_duì,至少也得有一半驻于京城内外。这些人,注定大部分是连家人都不事生产的募兵武夫。
眼前这数十城傍子弟,就是未来的缩影。
“军中老卒都说,如今土地最多的,应该就是铁林、武威二军了。”王郊走过去和那群人说了会话,然后又回来,道:“这两军将士,去怀远去得早,有不少人买了地,让家人或亲族耕种。但其他的,就很少了,镇国军这种新组建的,就更不可能了。不过这样也好,让搬到哪儿,房子一发卖就行了。或者房子也不要了,哈哈,太破了,到新家重新盖一个,要不了几个钱。”
黄滔一听也笑了,道:“这样倒省了不少事了。大帅如果常驻河中,让将士们搬过去,倒省了不少事了。”
当然,黄滔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灵州如今也算有点繁华了,虽然不及长安、汴州、魏州、晋阳这些大城市,但也不是一般的州府能比的,将士们肯定会有情绪。更何况终究有人买了地,还有人在房子上花了不少钱,处理起来还是很棘手的。
而且,这样的jūn_duì无牵无挂,也很危险啊。他们现在对大帅是忠心的,但对大帅的儿子,还有那份忠心吗?
黄滔在驿站外想了半天,只觉无解,直到王郊过来告诉他可以上路了,这才清醒过来。
城傍少年好奇地看着他。
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差,脸色也很红润,显然并不是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家孩子。游戏玩乐之时,还随手拿着果子在吃,他们家又不种地,这只可能是买来的,由此便可管窥其生活状态。
“你这郎子,甚是顽劣,可知邵大帅?”路上闲着也是闲着,黄滔便揪住一少年,和他聊了起来。
为什么说他顽劣呢?
黄滔一行人带了不少备用马,没马鞍的那种。这少年不知道从哪寻来一个马鞍,直接追上一匹正在小跑的马儿,套上马鞍便骑了起来,让人目瞪口呆。
被王郊抓住后,他还大言不惭,说要带着马鞍去和汴贼打仗,一箭射死人家,然后抢马。
“你这老头莫不是戏我?”少年斜睨了他一眼,道:“渭州何人不知邵圣?”
少年这话倒让黄滔不好接了。
他在河陇为官数年,知道一些当地的情况。秦州还好,但再往西就不一样了,正如当年河北人只知安史二圣,那些地方的蕃汉百姓很是愚昧,只知灵州邵圣。但乡野少年可以这么说,他不行。
“你既知邵——邵大帅,那老夫可就有说道了。”黄滔险些被少年带歪,将“邵圣”二字说出口,只听他道:“大帅最重规矩,随意抢夺他人马匹,可是要锁到军中法直官那里定罪的。”
“不过是借着玩玩罢了,你这老头也太小气。”少年脸色一变,嘟囔道:“圣人既这么说,以后不做了便是。”
“孺子可教也。”黄滔笑了笑,道:“等你再长大些,可去投军,拿了赏赐后自己买一匹骑,不比抢夺他人的好?”
“汴贼的也不能抢?”少年听到“投军”二字,立刻来了兴趣,问道:“汴贼的圣人是谁?”
“这……”黄滔默然片刻,方道:“汴州是东平郡王朱全忠的理所。”
“那就去抢汴贼的。”少年像变戏法一样摸出了一把小刀,道:“我现在只有马鞍,没有马,等我杀一个汴贼,就有马了,然后去杀了朱全忠。邵圣大悦,说不定赏我百十个汴贼奴仆,那我就是个贵人了。听阿娘说,我家祖上是高仙芝后人,也是贵人呢。”
黄滔大笑,道:“那你可得勤练武艺。”
一路上有人陪伴闲聊,倒也不寂寞。
七月十七日,一行人抵达了陕州。王郊完成了使命,随后便带着49名军士及城傍男女离开,到浢津驻地向兵马使王建及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