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的高台上,朱玫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双方的交锋。
他看得出来,两军技艺其实没有太大差别,或许定难军要稍好一些,听闻他们三日一操,应有这个因素在内,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让他们一往直前的,其实还是那高昂的士气,还有悍不畏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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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战,勇气也!定难军为何不怕死?作为武夫,他心中有数。
天底下悍不畏死的人多得是,但都想卖个好价钱。
邵树德应是令他们觉得卖了个好价钱,所以愿意拼,愿意杀。他有预感,今日李昌符若是大败,凤翔军被邵树德俘虏,那些降兵只需花时间整顿,一年后你再看,同样能悍不畏死。
大伙不怕死,就怕死得不值!
“噗!噗!”长矛入腹声不断响起,双方不断有人倒下。草地上已是一片泥泞,尸体横七竖八,血泊随处可见。
凤翔军第二阵的中间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在看到对方后阵还有更多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前行时,有些人且战且退,到最后,前面数排完全挤在了一起。
这第二阵,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邵树德在后方看得亦很清楚。敌军交锋不利,步步后退,排与排之前被压缩到了极致。再退下去,这一阵就要崩。而连溃两阵,对士气的伤害是不可低估的,李昌符势必要调整阵型了。
果然,就在他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凤翔镇中军连连挥旗,斜后方的两个阵各千人缓步上前。走了五十步后,整理完队形,便开始抽队,一部五百人继续前行,准备接战后续冲来的铁林军四营战兵,一部开始转向,用步弓侧击横山都。
这临机排兵布阵,倒是练得挺熟,但你们没机会了。
邵树德看向远方朱玫的中军,他那几千人,主要部署在右翼与后阵。右翼一部刚刚行进到距自己主力中军百余步之外,此时已完全停下了。后阵一部由他亲领,看了这么久戏,该做出选择了吧?
昨晚朱玫的使者漏夜前来,向自己表示会临阵倒戈,夹攻凤翔军。但现在看来,朱玫还是耍了个滑头,居然看了好一会凤翔军与定难军的厮杀,确认凤翔军有点顶不住之后,这才痛下决心反水。
这厮!若是定难军冲阵不利,攻不动凤翔军的大阵,你是不是就不会反水了?
不愧是诸葛大帅的老朋友!
李昌符此时也注意到了右翼停下了脚步,心中大怒。
自己的中军顶得手忙脚乱,可不就是为了给你们侧击创造机会么?结果居然停下了?
再不加紧上前,侧击定难军左翼,中军就要顶不住了!
后面定难军还有数营战兵,正气势汹汹地上前。自己被逼得连连调兵遣将,已然是落入了下风,邠宁军在搞什么?
正待遣人质问朱玫,却听后阵传来喧哗,似乎阵脚大乱。回首一看,却见邠宁军的士卒向后阵的凤翔军辅兵、骑卒射箭。同时,还不断有呼喊声传来,让他的心直入谷底。
“凤翔军的兄弟们,你们上有老下有小,何必为李昌符卖命?”
“大家都是关内道的兄弟,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别打了!一起回长安,分了田令孜的财货!定难军邵大帅仁义,定不会为难尔等。”
“前军败了,还不投降?”
李昌符气急攻心,只觉眼前一晕,直欲摔倒。身旁的亲将、僚佐们纷纷扶住,有人急道:“邠宁军倒戈,事急矣,快护着大帅离开!”
众人七手八脚,将李昌符扶下了高台。此时后阵已经完全崩溃,辅兵们四处乱窜,躲避邠宁军的砍杀。从秦州带过来的七百吐蕃骑兵一看不妙,立刻拨马先走,数百凤翔骑兵本还打算冲一下邠宁军,挽回局面,一看自家同袍走了,干脆也撒丫子跑路。
“唏律律……”定难军的骑卒牵着战马而出,翻身一跃而上,直朝正步步败退的凤翔镇中军冲了过去。
本来就被定难军步卒冲得站不住脚,狼狈不已。此时后阵大乱,邠宁军阵前倒戈的消息传来,凤翔镇中军的士气顿时跌到了谷底,自知此战必败,没了任何抵抗的心思。
一些人在中下级军官的带领下拼死顽抗,一些人回去找节帅李昌符,一些人则直接散了。阵不复阵,军不复军,大败之局,已是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