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青这两天有些心焦,自那日池烬说让她沉住气之后,宁家确实来了人说要收鲜果,价钱压得很低,被池长青断然拒绝后表示可以提价,池长青还是一咬牙拒了。之后两天,宁家都没什么动静,倒是果园那里最早成熟的一波枇杷已经扔了好几筐。
然而这天傍晚,王氏发现前两日回家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池长青居然一脸喜『色』,“你这是遇到什么大好事了?”
“宁家想抢我们的客人,却把自己原来的大客人丢了,宁家拿不出足量的鲜果,对方等不及了,直接上门找到了我。”池长青心情不错,对王氏道,“这个池烬,倒是个可塑之才,我准备多带她接触一下家里的生意。”
王氏连连称好,没几天池长青果然开始带着池烬外出,这回,池芯没有再提出来要一起跟着,他坐在轮椅上,望着院墙边自打入夏后越发茂盛的花草,又想起了前几日王氏单独找他说的话。
“我听你娘的意思,是觉得你妻主经商颇有天分,打算好好提携她。如今你庶妹尚且年幼,这样下来,等到日后你庶妹接掌池家的时候,你妻主在池家,也有了足够的人脉势力。”王氏拍了拍池芯的手背,叹了口气,“我是既盼着她手里有权,可以让你过得好些,又担心她的心被养大了,你拿捏不住。”
“我…拿捏什么?”
“傻孩子,你这个身体情况,往好人家嫁是难了,所以我和你娘才想着与其下嫁过苦日子倒不如为你招赘,但你终归子嗣艰难,日后她有了旁的人,还需要你自己拿捏。你看你娘那些侍君,就算生了女儿起码也不敢爬到我头上去。”
池芯使劲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纷『乱』的心思抛到脑后。池烬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做一盏宫灯,初成的轮廓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盏六角灯。池烬伸手去拨他手里的竹丝,被他眼尖地拉住了手,指着几个手指指甲旁细小的血痂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哪里不小心蹭到了。”池烬轻描淡写地抽回了手,在他身边坐下,“一个人在家可习惯?”
“说的好像嫁给你之前我不都是一个人在家的一样。”池芯瞥了她一眼咕哝道,池烬微微偏头凑到池芯颈侧,抚了抚他的头发,“外头天热了,晒在大太阳底下于你不宜。 ”
之后的个把月里,池烬开始早出晚归,将池芯留在家里一来是因为入了夏白日在外对他有些过于热了,二来是因为她确实有件需要单独去做的事。每天在与池长青分开后,她都会去固元堂,虽然朴春觉得不可随意放血,但在池烬的坚持之下,还是分次与她在许多『穴』位都刺『穴』放血试验了一番。
夜深的时候,睡意朦胧的池芯半闭着眼,突然对枕边的人冒出了一句话来,“觉得你有些变了。”
池烬微微一怔,“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池芯挨着她的脖子,努力撑起脑袋,『迷』糊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好像没变,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池烬将他的脑袋按回身边,一下下『摸』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池芯的呼吸已经开始变沉,池烬没有拿开手,她看着帐顶,轻声道,“没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我,就算有…也不会影响我对你的…” 她停了下来,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了那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字眼,“感情。”
天渐渐开始入秋,气温也开始转凉,这天池长青回府后,显而易见的喜上眉梢,跟王氏说要摆一顿宴好好庆贺一番,“今日原本约了岁丰粮行的钱掌柜谈生意,没想到童管事也在,你听说过吧,这岁丰粮行的背后,可是沧氏,这位童管事,就是沧氏在睆城负责主管的管事,童管事亲自和我谈生意,我去的时候也是想着试探下能不能再多要一分利,其实也没抱希望,但没想到居然还真让给我谈了下来。”
王氏好生恭维了她一顿,池长青问道, “池烬呢?”
“池烬?她还没回来,她不和你在一起吗?”
“前脚后脚走的…”池长青和王氏正说话间,池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她走过来,池长青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来,今晚我们娘俩好好喝一杯。”
此刻的岁丰粮行内,钱掌柜拿着刚签下的契约书,问童管事,“你怎么会让了一分利出去,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了?”
“和池长青谈事那会,我晃了下神。”童管事『摸』了『摸』头,“像,可真像。”
“说啥呢?”
童管事还在『摸』头,“我们这个级别的管事是没资格见到沧氏主宅掌权的主子的,不过两年前在沧都时,我跟着齐郡的管事,曾远远见过一次。池长青今日带来那个年轻人,与我当日见过那两位当权的主子,还真是像。”
“两个?”
“都说了是远远见过。那两位是姐妹,本就有些像。”童管事收回了手,从钱掌柜那接过契约书,“沧氏如今只有一个当权的主子,没人敢提起另一位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你说,我是看错了,还是…”
“我说,主子那边神仙打架,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不管是看错还是看对,都当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池府内,池长青几杯酒下了肚,原本的好心情却被池烬一句话给搅和了,她说,“我想带芯儿,去沧都。”
“什么?去哪儿?”
“沧都。”池烬道,“其实几个月前我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夏日天热,芯儿不宜出远门,所以等到入秋。”
池长青将手里的酒杯砰得一声砸在桌上,“你还知道芯儿的身体不宜出远门?夏天不适合,秋天就适合了?他哪里也不能去。”
王氏拉了池长青一把,问池烬,“好好的大老远去沧都做什么?”
“求医。”
王氏愣了一愣,池长青哼道,“说的倒是轻松,你以为在沧都那样权贵云集的圈子里,真正医术高超的大夫,是你贸贸然跑过去就能看到的?”
“我知道。”池烬握着身边池芯的手,直视着池长青,“但我总要试上一试。”
“娘,我想去。”池芯的视线也迎了上来,池长青愤然站起了身,“好,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去去去,都去吧,到时候碰壁了我看你们哭着回来。”
寂静的秋夜里蟋蟀的鸣叫声显得格外清晰,回到屋里,池芯坐在轮椅上对着打开的窗发呆,池烬从背后给他披了条『毛』毯,看着他在光线下泛黄的发丝,“想什么呢?”
“娘说,沧都权贵云集,我们去了那里,什么都不是,也找不到好大夫。你真的觉得走这一趟,对我这破身子,会有什么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