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羲点点头,夏氏做酒楼起家,恒朝任何一郡都能找到夏氏麾下酒楼客栈的影子,柳家渡名声在外,夏颜昭会看上这里也不足为奇。
和羲凑上去和宁阡越咬耳朵嘀嘀咕咕了一会,宁阡越抬了下眉『毛』,“你就不怕把颜少给气死。”
和羲翻眼咕哝了一声,宁阡越心里爱极了他这种小『性』子,扣起食指在他脑门上极轻地敲了一下,训斥不足亲昵有余,“想法本身不错,但是…”
和羲同宁阡越说,柳家渡养大闸蟹的都是散户,她们去和这些散户谈契约,大批量集中收蟹。这种做法对养殖户来说很常见,他早些年在西椟收虫草也是这么做的,小门户不愿承担欠收的风险,都会与他这种收货人签契约,即便欠收这一年也能保证家里不至于喝西北风。
柳家渡这些酒家一年吃一季,全靠秋季蟹肥时节,这样就算夏颜昭吞下了酒家,只要她们掌握了所有蟹源,夏颜昭还不得乖乖送银子过来。
“但是什么?”
“八氏各自的产业很少有冲突,就比如水产这一块是江氏的产业,宁氏不会去『插』手。八氏之间也不是毫无竞争,谁都想做大,但有些平衡是绝不可以去打破的。”
“我明白了。”
宁阡越刚刚敲了那一下,还是在和羲脑门那里又给『揉』了一下,“给你布置个作业,这次回悯天书院,自己去了解清楚其他七氏的情形。”
跑堂很快送来了一汤碗瑶柱蟹粥,几碟小点心,宁阡越喝了两小碗粥,和羲在一边陪着吃点心,早饭吃完,夏颜昭那边也得到消息宁阡越正在陈丰酒家,派了人过来相邀晚上一同赴宴。
“今天立冬,我们去镇上走走,晚上赴夏颜昭设的宴,明天,回青都。你也该回书院上课了。”宁阡越给和羲系上了一件软披风,牵着他一起出了酒家,在小镇的街道上慢悠悠逛了起来,地面是硬土,人马走多了被压得很平实,和羲被她拉着手,也不看路,仰着脑袋偏过脸问她,“那你呢?我回书院,你会去哪儿?”
街边一家衣帽店,宁阡越正好一眼就瞧见了挂在墙边那顶软绒帽子,帽子上有两只尖尖的兽耳,她拉着和羲走进店去取下帽子放在和羲脑袋上。
“不舍得跟我分开?”
帽子没戴好,就这么被和羲顶在头上,一动就会掉,他一点头,帽子滑下来歪在脸上挡得他不见了眼睛鼻子。
“你很快就会再见到我,我保证。”宁阡越拎着其中一只耳朵把帽子扯起来,也没松开牵着和羲的那只手,只用另一只手替他整理好帽子,左右看了看,买了下来。
和羲戴着这顶兽耳帽子,和宁阡越一起去看人刻木板年画的木板模子,又去看了一场布偶戏,傍晚回到酒家,夏颜昭已经包下陈丰酒家最好的雅间备下宴席,请了不少当地乡绅,陆续入席落座。
和羲跟着宁阡越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一个中年女人哈哈笑了两声,“颜少真是好兴致,这两位小美人是哪家…”
“金老板!”
夏颜昭这次来柳家渡带了童白棠和宋怜两人,凡是和八氏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她们给予了君童很高的地位,包括随同妻主一起坐『主席』的权利。有些地方甚至有‘宁为青都儿,不做皇家郎’的传言,青都儿说的就是八氏的君童。
金老板显然不曾和八氏打过交道,她见这两个美貌少年同席,又作着未婚打扮,不会是夏颜昭的内眷,还当是夏颜昭请来作陪的花魁公子,这两声哈哈还没有笑完,同来的柳员外就高声喝断了她,心里恨不得掐死她,今日席上除了夏颜昭还有宁阡越,宁氏夏氏随便哪个吹口气都能压垮她们,她居然敢去调戏人家的君童。
柳员外截了金老板的话,正好宁阡越进来一行人都忙着打招呼寒暄,金老板还在那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柳员外这又打断又瞪眼是为哪般,不过她倒是记得正事,一起过来见了宁阡越。见归见,她还是忍不住打量和羲,还时不时瞄几眼童白棠和宋怜。
金老板本就奇怪怎么不仅夏颜昭连宁阡越也有带人同席的习惯,刚刚被柳员外这么一喝已经知道有些不对了,再加上和羲刚才随着宁阡越一起同她们见礼,细端量来就发现这几个男子举手投足又怎会是花魁公子会有的气势,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犯了大错了。
金老板额头上冒了几颗硕大的汗珠子出来,和羲颇感兴趣地看着她的衣服,好奇道,“金老板,你这衣服上的图案不是绣出来的,看着像是,染出来的?”
金老板巴不得从之前那尴尬里摘出来,和羲这话又问到了她的拿手处,两人一来一往的倒是一直到入了席都聊得热络。
夏颜昭这一行是冲着陈丰酒家来的,宴上不仅请了酒家的东家,柳家渡其他一些乡绅富户也请了过来,金老板家中三代经营染坊,也是其中之一。
不怪和羲对金老板的衣服觉得好奇,他见过很多染出花『色』的布料,但都是青花绸缎那样的,通体的花『色』,像金老板衣服上这种寿星骑鹿的图案,通常都只能是绣出来的。
刺绣价格不菲,普通百姓穿戴不起,这染出来的图案,本钱可就少太多了。
金老板染坊中这一技艺,灵感来自于木板年画的模子,和羲深深觉得叹为观止,他看着仙鹿金灿灿的犄角,仿佛看到了一条黄金大道。
他拉了拉右手边宁阡越的袖子,小声道,“宁氏有做布料生意的。”意思是我没有越界没有打破平衡。
宁阡越的回答是替他夹了几筷子他爱吃的菜。
宁阡越为人看着不苟言笑,但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点不小,夏颜昭更是不遑多让,一场宴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不过要说这一顿酒收货最大的人,就非和羲莫属了。
散席的时候,夏颜昭拍了拍宁阡越的肩膀,没忍住多看了和羲几眼,她这酒家的事还没有半点眉目,宁阡越那小君童已经把金老板那在布料上染图案的技艺给买断了下来。旁的人可能还觉得这一次和羲用极其高的价钱买下区区一个小小技艺金老板是占了大便宜,她们怎么会看不出来,宁氏的布庄遍布天下,若是与金老板谈合作,以后就算是抽千分乃至万分之一的利,都会远远超过今日这一笔价钱,这一下买断,之后这技艺,就独归宁氏了。
和宁阡越的君童比起来,夏颜昭这两个虽说气质谈吐都是不俗,但要说谈生意,就显得有些不接地气了。
那个很接地气的君童被宁阡越牵着手回到小院,有些气短地开口道,“我还要在柳家渡留一段日子,去金老板的染坊学…”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都听不见了。和羲这会才想起来宁阡越之前说明天就要回青都的,他这自说自话的都没和她报备就下了决定,他有点心虚。
“和羲,你是我的君童,等你再长大些,我会用十六人轿合欢大礼娶你进门。”
十六人轿合欢大礼,和羲一怔,这是八氏掌家娶正君所用的迎亲大礼,但因为绝不多数掌家坐到这个位置时年纪已经不轻,早就大婚,这个大礼极少会被用上。若非掌家亲迎,就算是已经定下的掌家继承人,用的也只能是八人轿的合欢礼。
和羲抬头看她,宁阡越没有和他解释这事,只是『摸』『摸』他的头发,“所以你记得,你想要做的事,没有束手束脚的必要。”
一个君童能做到什么程度,是附属于他妻主的权力之下的,宁阡越是宁氏百年不世出的唯一人,就像之前永安堂大主事所说,宁阡越已是宁氏隐形掌家,接掌不过是早晚的事,她对宁氏的掌控力远非前几任宁氏掌家可比,和羲此时还没有完全明白,宁阡越许诺给他的,是未来宁氏掌家主君说一不二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