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这次是真笑了,将手里剩下的黑子白子都丢回了棋篓子里面,转过身来,“诚儿的书,念得怎么样了?你这一走,他肯定又要打瞌睡了。你起来吧,过来陪朕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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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朕与西门丞相聊到河西巡抚呈上来的折子,今年河西仍旧少雨,不过倒是未闹旱灾,都是拜你当年开山引水留下的水渠所赐,据说那里的老百姓到现在还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
“陛下,您就别提这事了,当年要不是从河西回来那场庆功宴,臣也不至于漏了陷。”
“你倒是还敢说,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多大的罪,朕若非惜才,就真该砍了你。”
“陛下当时若真砍了臣,现在谁来为陛下分忧,陛下您可是每次都将最麻烦的事丢给了臣。”
“怎么,嫌麻烦?”
“不敢,臣还要多谢陛下成全。”
皇甫染在御书房内陪老皇帝下了一局棋,直下了有两个多时辰,老皇帝下得乏了,这才结束。
皇甫染起了身,不过没有告退,“陛下,其实今日,臣尚有一事相求。”
“你倒是难得求朕,说吧。”
“臣想问,国相爷在世之时,所下批命,是否真的从无虚断?”
老皇帝伸出手,老太监扶着他站了起来,“你这问题,倒是问倒朕了。国相为朕观天象,预查天灾,却甚少为人批命,算起来,他也只为三个人算过。”
老皇帝在殿内走了几步,皇甫染跟在他身后,“那,就陛下所知,是准或是不准?”
“准不准朕也不清楚,国相爷这三道批命,朕也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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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染离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她回到晋王府,管家就过来说世子爷在小亭内睡着了,已经给盖上了披风。
皇甫染摇着头低笑,缓步走入后花园,替他掖好披风,一手轻轻抚过他背后垂落的发。
皇甫染仍是微微笑着,笑意却未曾入眼,又想起了几天前,晋王与她在书房内的那次谈话。
濮阳诚并非天生的痴儿,他刚出生那会,据说曾经满室异香,天降甘霖,是不可多得的瑞兆,小时候的濮阳诚没有辜负这些瑞兆,他过目不忘,天资惊人,并不亚于后来的皇甫染,只是,那一场病后,什么都变了。
晋王府的世子爷,成了一个痴儿。
痴儿便痴儿,她本就喜欢他心『性』简单,然而那天,晋王殿下将皇甫染叫到书房,拿出了他藏于书柜密隔中的一张泛黄宣纸。
“诚儿出生时天有异象,国相爷曾为他算过一卦,这一卦本来有两句批命,国相爷撕去了一半,只与我看了这上一半,他说这下一半,时辰未到。”
皇甫染揭开那张发黄起皱的宣纸,纸上的墨迹已有些黯淡,不过仍是清清楚楚四个字。
“慧极必伤。”皇甫染缓缓念完,将那被撕开的半张纸还给了晋王,“阿诚他…便是那一病吗?”
“自那之后,他便成了孩童心『性』,我看他天真自在,如今又有你照看着,我本也放心了。只是没想到…”
“公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国相爷临终前,将那下一半,交给了我。”
一张从中间被撕开的宣纸,裂缝刚好能和在一起,同样泛了黄,淡去的墨迹清晰可见: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公公信得?”
“以诚儿的单纯『性』子,本该不信的,只是现在…”晋王将视线从那两张纸上移到了皇甫染身上,“他极为依赖你,若你负他,他又怎么全身而退?”
“公公多虑了,我又岂会负了阿诚?”
皇甫染手下不小心一个用力,扯痛了濮阳诚的头发,他醒了过来,『揉』了『揉』眼,一抬头,忍不住开心道,“染儿,你回来了?”
皇甫染点头,唇角敛去的笑意又回到了脸上。“嗯,回来了,你准备好给我检查了没有?”
濮阳诚顿时蔫了。
皇甫染却突然伸手,抱过他的脑袋,在发顶亲了一下。
我岂会负你?
我怎会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