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阴弯下身子,俯身凑到他面前,陆夭仰着脑袋,只觉得她的呼吸都喷到了脸上,热乎乎的,她弯起了唇,皮笑肉不笑,“会认草『药』?”
陆夭用力点着头,“嗯。”
“会背医书?”
“会。”
“还会配『药』?”
“当然。”
陆九阴站直了身子,『摸』着下巴,“夭夭,看来我以前让你学的东西太简单了,以后该教你些复杂点的。”
“真的?”陆夭满脸惊喜地睁大了眼,陆九阴笑得一脸温和,『摸』着他脑袋上柔软的黑发,“当然是真的,等这次回来,我会亲自教你,就从认『穴』开始好了。”她双目含笑地俯视着他,“我会手把手地一个一个教你认清周身所有『穴』位。”
陆夭咽了口口水,为什么师傅的笑容这么诡异,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打算把他剥皮生吞一样?
***
“师傅,师傅,我们到杭州了。”陆夭在马车里晃着斜靠在车壁上的人,“我们去楼外楼吃东西好不好?”
“你就知道吃。”陆九阴坐直了身子,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吩咐那车娘将行李先行送至客栈,取下腰际的玉骨折扇,看着陆夭从马车上跳下来,“我记得有个人说是陪我来采『药』的。”
“那也要先吃饱了才有力气采『药』嘛。”
陆夭扯着陆九阴的袖子走在春柳长堤上,桃红点点,游人如炽,湖面上不时有沙鸥掠水而过,几艘游湖画舫靠湖停着,陆夭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两只手还不忘死死拽着陆九阴的衣摆,粉嫩的小脸上漾开满满的笑意,“师傅,这里好美。”
陆九阴弯着唇角,眉心却不着痕迹地微蹙,又缓缓散开,陆夭松开她在桃柳间踩着地上的落花柳絮,跳了几下突然一溜小跑跑回她身边,两手一起巴着她右手手臂,踮脚小小声道,“师傅,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连你都看得出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倒也是。”
“你不是要去楼外楼,还不快点走。”
“好呵。”
***
哒哒,哒哒,陆夭两手的筷子一起敲着桌子,等着上菜,陆九阴给自己满了杯清酒,此时日照当空,窗外的西湖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远山叠翠,煞是养眼。
“师傅,她们还没走。”
“我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
“吃饭。”
“吃完了呢?”
“她们应该等不了这么久。”
果然,菜还没上齐,一个三十开外的女人终于掀袍而起,走到桌前双手抱拳,“陆大夫,叨扰了。”
“师傅,她认得你哎。”
“吃你的。”
“哦。”陆夭乖乖低下头去,还是偷眼打量那女人,看打扮锦衣华服,该是出自有钱人家,“不瞒陆大夫,在下钱缪,杭州府人氏,家父身染重病,日前我打听到陆大夫入了杭州府,料想陆大夫该会上西湖,便在此等候,恳请陆大夫前往医治,在下已备下千两诊金。”
“黄金?”陆夭抬起脑袋来,大眼盯着钱缪,钱缪愣了愣,“是,是白银。”
“是白银她肯定不会去。”他摇着头,钱缪又道,“在下尚有一件祖传的金缕玉衣,若是陆大夫医治好了家父,也作为诊金一并。”
“令堂是府中内眷,请我过府诊治不会惹人闲话吗?”陆九阴抿了口酒,陆夭满脸不解,“师傅,你在帝都进那些多公子闺房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要避嫌?”
“陆夭夭。”陆九阴放下了酒杯,剑眉上挑。
“我叫陆夭。”
“人命关天,又怎可顾忌这些虚礼,陆大夫,恳请前往医治家父,钱缪不甚感激。”
陆九阴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行了,楼下等着。”
钱缪面『露』喜『色』,躬身作了一个大大的揖,带着两个侍从下了楼,陆夭一手抓着叫花鸡的鸡腿,『舔』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含糊不清道,“师傅,你都不问她爹得了什么病?”
“杭州府姓钱的人家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会有金缕玉衣的,只可能有一家。我若不去,要想离开杭州,只怕也不容易。”
“那你要是医不好怎么办?”
陆九阴低眉看了眼他嘴角沾满的油腻,眉峰微转,“那就把你留下来抵债,我自己回帝都。”
“师傅,你说笑,的吧?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夭夭,你见过哪个徒弟会一直跟着师傅吗?徒弟大了,就该自立门户。”
“可我不想自立门户啊,我呆在广陵堂不好吗?”
“然后呢?”
“还有然后?”
“你到了年纪,不该嫁人吗?”陆九阴低眉看着他,他咬着筷子想了半晌,长这么大,他的梦想就是把陆九阴的医术都学完,他是师傅唯一的徒弟,将来自然要继承广陵堂,将广陵堂发扬光大,还真没想过这个嫁人不嫁人的问题。“师傅,你要给我找妻主吗?”
陆九阴右手捏着酒杯,发出一阵指腹和酒杯紧紧摩擦的唧唧声,“怎么,你很想嫁?”
“没有啊。”
“可那是早晚的。”
“师傅。”陆夭突然叫了她一声,大眼有些雾蒙蒙地盯着她,一手还抓着鸡腿,嘴上的油腻也没擦去,看了会大眼有些眯了眯,脑袋歪向另一边还是盯着她,陆九阴手还捏着酒杯,掌心间却连汗都握了出来,他突然哦了一声,“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想给我找师爹,又怕我反对,所以想让我也嫁人,是不是?”
陆九阴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挥袖起身,扔了小块碎银在桌上,陆夭啊了一声,“师傅,你上哪里去?你还没吃东西。”
“饱了。”
陆夭不舍地看着满桌的菜,飞快地用筷子夹起往嘴里塞,陆九阴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他一边看着楼梯,屁股还是没起来,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就好。
陆九阴一直走到楼外楼门口,身后也没有追来的声音,钱缪正站在马车边候着,“陆大夫,请。”
陆九阴面『色』难看得很,钱缪不敢问,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好半天,钱缪忍不住正要上前询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啪啪地小跑声,陆九阴撩袍上了马车,才进车厢,陆夭已经跑到了马车前,两手一起巴着爬了上去,钻进车厢,打了个饱嗝,“师傅,你真的不饿?”
“气饱了。”
“谁气你?”陆夭钻进去在她身边挨着坐好,马车缓缓前行,走在长堤上,他等不到回答,掀开车帘开始打量,马车走得不快,正好能观赏沿路景『色』,“师傅,那里就是断桥吗?”他伸手遥遥指着远处,陆九阴没理他,陆夭这才发现师傅好像真的是在生气。
仔细想了想,他暗骂自己,刚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没事去提什么师爹做什么,安大公子嫁人,师傅本来就是不开心出来散心的,他还提她的伤心事。
陆夭有些愧疚,讨好地黏到陆九阴身边,“师傅,你累不累,我给你捏肩捶背好不好?”
“师傅,那我给你『揉』腿。”
“师傅,你理理人家嘛。”
马车本来行得很稳,却突然间像是绊到了石头,猛地晃了一晃,陆夭半侧着身子没坐稳,摔到陆九阴怀里勾着她的脖子,整颗脑袋都埋在他胸口,脸颊正贴在最柔软处。
好软。
偏生他还毫无自觉地伸出手指戳了戳。
“陆夭夭,限你马上从我身上起来。”
“师傅,我叫陆夭。”
他坐直了起来,还有些不舍,师傅的怀里真舒服,可惜他大了以后师傅都不怎么抱他了,还是小时候好,还可以和师傅睡一个被窝,大冬天的真暖和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