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有记忆开始,便是母亲不苟言笑的脸和一个个师傅全年无休的训教,身为过继给正君的长女,那个本该叫做爹爹的男人,在成人之前,她甚至从未见过。
京都繁奢,六府独大,江山同坐,首推徐穆。身为穆氏家族这一代的顶峰人物,穆桔清早已让穆氏在六府中的地位超越了徐氏,不过徐穆向来交好,世代联姻,要不是穆桔清的洁癖,她早该迎娶徐家某一位嫡系公子回来了。
第一次,终于一夜无梦好眠,第二天穆桔清是噙着笑睁开眼的,他还睡着,侧躺在身畔,脸侧卧在枕头上。她坐起了身,伸出了手,本想要去抚他的脸。
手却在看到枕头上一滩水迹时彻底顿在了当场。这是…?
穆桔清脸『色』骤变,孝绒睁开眼,『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也坐起了身,就听到她叫人进来的声音,他坐在床脚,看着她。
“把床单枕巾,从头到尾,全部给我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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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着的人都觉得他肯定已经失宠了,不过这对孝绒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孝绒很喜欢晒太阳,尤其是冬天的太阳,现在不是冬天,但是晒晒还是不错,他在小院里发现了不少竹竿,扎了个三角架,晒晒被子,晒晒衣服,还有他的香炉,之前一直塞在箱子里,这会也拿出来放在窗前阳台上晒晒。
这边收拾完,他手里空闲了下来,有些不习惯,犹豫了会,还是走出了自己的那个院子,来来去去的人看上去都有事在做,孝绒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带路,自己随意地边走边看,记着路,免得回不了院子。
咔,咔,不间断的声音传来,他循声过去,咔咔的声音更加得响,就见到一个年迈的老人正在修剪摆放在院落门洞前面的盆景。
那老人看上去做得很吃力,孝绒走上前轻声道,“大叔,我来帮你吧。”
那老人回过头,他的身形佝偻,像是快要六七十岁,看容貌却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不过满头白发过半,更显得苍老无比。他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要是连这些都做不来,我还有什么脸留下来。”
孝绒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却也没去多想,就算想了,他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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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桔清,走得这么急做什么,叫了你两声都不理。”
“有事。”
“喂,你今天怎么了?刚刚在朝上帝上可是大发雷霆,你自家堂姐在南郡招兵买马扬言要清君侧,你倒好,今个居然一直在走神。”
“我能说什么?是赌咒穆澄清忠心不二,还是恳请陛下出兵剿匪?”
“我猜陛下想要听到后者。”
“那你怎么不提?”
“我提不合适。”
“徐胤,你知不知道太医院这个时候有人吗?”
“怎么又关太医院什么事了,难道你那个堂姐有病?”
“告诉我有没有。”
“太医院什么时候都有人。喂,还是说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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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太阳挺大的,你还是歇会吧。”孝绒扶着那个男子在树荫底下席地而坐,“大叔,你在这里干活很久了吗?”
“干活?”那男子笑了一下,“是啊,从我十八岁开始。”
“咦,和我现在一样大。”
“你是新来的吧。”
“对啊。”
“嗯,很好。”
“好什么?”孝绒很是不解,一手玩着地上的落叶,那男子看了他好一会,“我听说,大人收了你?”
“收?”孝绒摇摇头,“大人说我是她的小宠,其实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小宠?”
“你也不知道吧,真是奇怪。”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知道,再说,她怎么样又和我没有关系。”
“你都是她的人了,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不想,趁着年轻要个名分,或者,要个孩子?”
孝绒惊讶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连连摇头,那男子不解道,“为什么?”
“我爹爹死了很久,说实话,我们一起呆的时间很少,我现在连他的样子都想不大起来了,可是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却一直记得。”
“是吗,他说了什么?”
“他说,乌鸦再怎么涂面粉,它也变不了天鹅。”
“什么意思?”
“就是说,自己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不是有一句话说的,门当户对。所以,我又何必想这些事情。”
那男子呆愣了半晌,才笑道,“真希望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得这么开。”
孝绒歪了脑袋,那男子又道,“也许我就不会整整十八年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她现在不愿理我,我也不怪她。”
孝绒还想问,那男子突然朝他道,“那你想过,自己是什么,又想要什么?”
孝绒突然傻傻地笑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以前也幻想过,有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妻主,不需要多好看,不需要很厉害,有一个家,有几亩地,只有她和我,还有我们的宝宝。”
“现在还想吗?”
孝绒摇摇头,“不想了,多做梦是会干不好活的,再说,现在,更加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他见过很多被小姐主子宠幸过的男子,除非怀了孩子有了名分,但是更多的,是不被允许怀孕的,他们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在那个家里孤独终老,成为众多一辈子离不开的年老下人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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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相。”那太医惊讶地见到身着暗红『色』朝服的女子,手忙脚『乱』地想要替她整理出个坐的地方。太医院充斥着一股中『药』味,穆桔清微微皱了下眉,不过很快就收了起来,水袖微卷,行了一礼。
那太医见她不坐,也知道她嫌脏,只得陪她站着,穆桔清状似无意地扫了四周一眼,“这里不常有朝臣过来?”
“是不多。”
“后宫的病患多吗?”
“夏日和换季的时候多些。”
“没有大病吧?”
“偶尔会有。”那太医看了她一眼,实在不知道她还要兜多少圈子,壮着胆子问道,“穆相可是有什么事要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病会让人,”她顿了顿,“夜涎。”
那太医愣了半晌,“穆,穆相,恕我斗胆问一句,是男子?”
“是。”
“可是穆相的夫或是侍?”
“怎么了?”
“梦遗之事,可大可小,若是…”
穆桔清伸手打断了她,“我说他晚上睡觉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