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面对至亲的缘故,袁枢话里话外竟然敢非议皇上的是非,俨然以清流中的清流东林党自居了。
袁可立一直半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上养神,隆冬天气洗个热水澡,在这内室地龙里一蒸,简直浑身舒泰,给个神仙当也不换。
袁可立如果没有听见儿子这番糟心的话,说不定他的心情会好更多,说不定就睡个黑甜觉了。
可是儿子的话说出口,就把他一天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心情给败坏干净了。
面对这个很明显被人拿来当枪使的憨儿子,袁可立恨不得把之前吃下的羊肉泡馍,都吐出来,吐到这个不肖子的脸上。
袁可立拿起茶盏,提起茶盖缓缓喝了一口浓茶,茶叶的苦涩让他精神一振。
袁可立斜眼看了一下儿子袁枢。
袁枢毫无察觉,还是一副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状,在那里滔滔不绝。
“如你所说,为父来京后,第一件事情应该做什么?”
听见父亲袁可立一副请教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袁枢精神一振,立马道。
“父亲,如今朝局不稳,父亲面圣的时候,应该请求陛下,严惩阉党,廓清朝政,如此才能……”
“跪下!”袁可立忍无可忍,厉声喝道。
还在侃侃而谈的袁枢,被父亲的霹雳一声震傻了。
年近五旬的他,看着父亲大人盛怒的容颜,似乎想到了久远却记忆深刻的画面。
那画面刺激了他的膝盖关节神经,不由自主就弯了。
袁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叫了一声“父亲”,也不辩解,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是袁家教育的流程,不能置喙。
袁枢低着头,恭听父亲训斥。
“你这小子,愚蠢至极,为父怎么有你这样的长子。
简直就是糊涂蛋,白当了几十年的官。
你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不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
竟然敢非议君上的不是,不知道这是欺君吗?
就是此处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也不行,须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为不知?”
说到这里,袁可立以目视门外,袁枢这才想起来屋外还有几个正经的锦衣卫,在堂屋喝茶休息。
袁枢这才后怕,跟着东林党混,经常让人忘了皇权的可怕。
袁可立看出儿子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说道。
“对君上没有敬畏之心,你迟早要拖累整个家族。
为父两年前离京回乡的时候,是怎么告诫你的。
多听多看不说,不要谄媚阉党或东林党。
要你和礼部的周延儒、温体仁学学。
你和这二人差不多的年纪,处境也差不多。
周延儒甚至比你年轻。
现在一个是礼部尚书,另一个是礼部右侍郎。
下一步二人就是宣麻拜相,进入内阁。
你看看他们二人何曾攀附过阉党和东林党,此次党争,皇上甄别处置阉党,两人可沾着分毫?
东歪西倒的墙头草你都不会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