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州腊月，冰天雪地。

在这真正的大西北，到了冬天，很少有菜吃。所以大多在秋收的时候，就把丰收的菜装进地窖里，或者挂在屋檐上风干。

如此，才不至于只啃着馕饼过冬。

即便如此，也只有几种青菜，萝卜为主。百姓从来没有什么生活质量一说。

寒冬不种地，百姓们也赋闲在家。

“老胡啊，你可听说了？那银州自从有了县候府，那肉菜可是一车一车往回拉呢！我家二舅的侄子的邻居，可是那神工坊的，这过年工钱不论，光是肥肉就发了十几斤！”

“嚯，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银州是真的富了呢！”

“可是那刘家公子的功劳？”

“是哩！这几日银州山贼困扰，哎……”

一大早，今年只有十六岁的姜轩裹紧棉衣，顶着寒风，听着路边这些论调，来到外面有着一口井的私塾门口。

没错。

他是来偷学的！

咬了一口兜里已经冻成硬块的馕饼，心中嘀咕着幸好没来晚，他往那口井旁一坐，那私塾中，已经响起晨读的声音。

临近年底，这课程也从《中庸》，《大学》来到了《孙子兵法》，《吴子》，《六韬》这种艰涩的军事着作。

那些富家学子，一个个叫苦不迭。

私塾中响起先生的呵斥声，戒尺声，还有循循善诱劝学声。

姜轩却是浑身一震，仔细倾听。

“故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与无战。故争胜于白刃之前者，非良将也。设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圣也。智与众同，非国师也;技与众同，非国工也。”

姜轩自小对各种兵书兴趣盎然，不同于凉州大多数人，始终沉浸于凉州骑兵霸天下的自傲之中，他对《六韬》中的用兵要见机而作，以谋略取胜，而不以立战的思想极为赞同。

并且，他并不认为骑兵可以横行天下。

不同地形，必须配合不同的兵种。

“必依丘陵险阻，长兵强弩居前，短兵弱发弩居后，更发更止。敌之车骑虽众而至，坚阵疾战，材士强弩，以备我后！”

今日，姜轩听得痴迷无比，

私塾先生，今日着重讲到了《文韬》、《武韬》，其中强调的军事观，正中姜轩胃口。

首先，强调争取人心！

其中“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爱民，修德，惠民，在《文韬》中，都得以体现。

其次，主张政治攻心，瓦解敌人。

“文伐”，“武伐”相对相配合，"因其所喜，以顺其志"、"亲其所爱"、"尊之以名"，"辅其yín乐"、"养其乱臣"、"收其内，问其外"以及"赂以重宝"等等，用“文伐”，替“武伐”扫清道路，才是真正的善战者！

而今的卢正义不是。

甚至凉州军都不是。

突然，姜轩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两个月前，那在城头“白石退敌”的刘家公子，算是吗？

越听，姜轩越兴奋，不由自主，竟从那井口边，踱步来到私塾窗口。

心中诸多思想，想要付于谁听。

“贱民，又来偷听！”

“先生稍等，待吾等将他赶走！”

“贱民莫逃！”

突然，那帮富家学子看到姜轩，纷纷怒喝。本就不喜这《六韬》课程的他们，大呼着奔跑出来。

手里不是棒槌，就是木棍。

姜轩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立马引起一阵哄笑。

“贱民还想跑么？”

“给我跪下！”

“早就在等着你哩！”

“汝等贱民，还想读书？”

富家子们围了上来，哈哈大笑。

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姜轩，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惶然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心想今年这第三十八次毒打，怎也是躲不过了。

“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县候卢正义，勾结马匪事宜败露！”

就在此时，突然那私塾一刚买菜回来的书童，踉踉跄跄跑来，满头大汗。

众人一惊。

“什么？”

“这话可莫乱说啊，那是要杀头的！”

一路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心惊。私塾先生更是冷着脸喝道。

书童苦笑着，从菜篮子里抓起一把那“传单”来，道：“先生请看！”

私塾先生一看那画像文字，登时色变。

县候卢正义，勾结马匪？并长期和马匪达成协议，搜刮民脂民膏？所得利益，四六分成，甚至马匪，坐视不管，百姓抵抗，罪大恶极……

那私塾先生砰地一声，狠狠拍在桌上，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此等县候，蛇鼠之辈！”

姜轩呆呆拿着手中的传单，脑中却是轰然一声。

“文伐？”

突然，他心里一紧，记起银州那边山贼之事，脸色登时一变：“不好！”

这阳州要乱！

……

阳州县候府。

卢正义脸色铁青，暴跳如雷。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本县候，怎会和那马匪为伍？给我查，查到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杀无赦！”

看着那纸上惟妙惟肖的“漫画版”的自己，滚圆的身体，讨好猥琐的神情，卢正义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