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决定和徐胤定亲,梁宁就把这把匕首的典故跟他说了。在她的印象之中,这把刀子应该是留在梁家的,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会在这里出现。
“因为这刀子不是我找到的。”章氏望着她,“我只是受人所托,钱来把它送还给你。”
“‘送还’?”
傅真感到惊愕。“这话从何说起?”
这把刀子就算因故遗失在外,要送还也应该是送还梁家,不可能送到她的手上。
除非有人知道她是梁宁!
可还有谁呢?
还有谁会知道她就是梁宁?!
“是永平。”
章氏平静的吐出这三个字。
傅真愣了,永平?
这个名字她冷落得就更久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得来的,只看到从她搬离徐家那天起,这把刀子就一直在她的身边。
“昨天夜里她忽然跟我说,这把刀子是你的,她请我把这把刀子送过来给你。”
傅真脑中突然闪过一线灵光,虽然一闪即逝,却也那般真切。
她重新把刀子拿在手上,看了片刻之后说道:“她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她带着孩子也跟我们住在一处。”章氏说着就站了起来,“来之前她也跟我说了,如果你想要见她,让我带你去。——跟我走吧。”
……
章氏她们住在南城最偏僻的一处胡同,隔壁街就是京城最有名的烟花柳巷。
穿过胡同走到他们所住的院子门前,胡同里的下九流们目光全盯向了她们的马车。
章氏带着傅真从侧巷的小门进入,刚推开门,院子里就传来了妇人训子的狠戾的斥骂声。紧接着就是孩童的哭诉。
章氏停了停步,回头看了一眼傅真,目光复杂的道:“她已经变了。”
门开了,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小木桌和板凳全都掀翻在地上,年轻而瘦削的妇人正手里拿着树枝,用力的扑打着蹲在地上的孩童。
孩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喊着“母亲别打”。
傅真欲抬步,章氏已经先蹿上去了,一把将孩子拖出来护在身后,气声道:“他才多大?你拿他置气?不是你生的吗?”
妇人呆呆地望着他们,像风箱一样的急喘着气,然后把枝条一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双手抱着膝盖,把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呜咽声响了起来,她瘦削的肩膀也开始抽动,可不管抽动的有多厉害,她却始终不曾嚎啕大哭。
她从小到大以金枝玉叶自居,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也不允许自己无底线的失态。
她这么一哭起来,孩子反而不哭了,他慢慢的走上去,伸出幼小的胳膊,把母亲给抱住了。
“阿娘不哭。濂儿不淘气了。再也不淘气了。”
这话一出来,嚎啕的哭声却反而响起来了,又破又小的院子,顿时充斥着震天价的哭声。
章氏看向了傅真,傅真走上前。
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过去道:“永平。”
永平身子一震,倏地抬起了头来。
曾经保养的无懈可击的一张脸,短短半年之后,已经满脸枯槁之色。
在看到傅真的一刹那,她脸色瞬间发白,随后飞快的松开徐濂,抬起双手连番的擦起了双眼。
她又飞快的站了起来,腰身挺得笔直,一切姿态做停当之后,她才缓缓的转过脸来:“你来多久了?”
傅真一派自然的把被她无视的手怕收了回去,说道:“你嫂子带我一起来的。”
永平脸上抽搐了几下,“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要是早知道你会来,我也断不会如此。”
“我知道。”傅真顺势把地上的板凳扶好,然后坐下来,她那织金绣的裙子,提都不提一把,就这么坐了下去。“你从小到大就要面子,而且你从小到大也看我不顺眼,怎么可能会想让我看到你家孩子淘气?”
永平无言以对。
抿唇看到她把地上另一张凳子也扶了起来,凳子脚上还沾着泥,她也不介意,便忍不住道:“我如今一贫如洗,可赔不起你的衣裙。你最好还是当心着点。”
“衣服不就是拿来穿的吗?破了脏了换了就是,哪有那么宝贝?”傅真说着又嫌弃着她,“男人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踢开不就行了吗?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走不了回头路,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永平本好好的站着,听到此处眼眶却突然红了。
她定定地望着傅真,咬起了下唇。
然后倏地别开脸,飞快的抹了一把眼泪。
章氏叹气,牵起了徐濂:“我去给她洗洗,你们说话吧。”
院子里安静下来。
永平的抽泣声也慢慢止歇。
她颓唐地坐在傅真扶起来的另一把椅子上,喃喃道:“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不配,他一个指头也不配!”
“想开点儿,”傅真语重心长,“这世上瞎了眼的又不只是你一个。你好歹还活着。”
永平蓦的看向她,忽而又咬着下唇把头低下了。
傅真道:“你让你嫂子送还给我的刀,是从哪里得的?”
永平望着前方,缓缓沉气:“我回去收拾衣物,从他留下来的箱笼里头找到的。
“我知道这是你的东西。”
“那你,又怎么知道是我?”
“我猜到的。”永平眼里还有未干的眼泪,不施脂粉的她,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一份柔弱,却也少了一层荆棘,“他曾经跟我说过,虽然那个时候他也不是十分笃定。但后来我想,只能是你。”
傅真望着地下,半日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把它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