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颇为不满地看了一眼屈筚。
这件事一提起来,众人也都知道申公屈筚家里的笑话:庶子屈将当年楚地闻名的勇士,动辄杀人,别人斜视他一眼必杀人全家……结果出去游走了一圈成了非攻兼爱的墨者。
如今司败景之舒说起三晋嘉禾从何而来,熊当顿时不满,这明显是用双重标准来看待楚人和三晋。
申公屈筚忙道:“非是如此……昔年鲁阳公与墨翟相谈,谈及桥夷事,墨翟对桥夷食子之事尚不讥笑,岂能视我等为蛮夷?我听闻,似是墨者中有商丘鞋匠名适者,得隐士之传,墨者只说此物可利天下,而宋皇一族从墨者手中得到,以为至宝转赠三宗。”
熊当闻言笑道:“这才对!我自不义,难道韩赵魏便义?怪不得我,只怪宋、郑二国就在晋楚之间。我知墨者的手段,难道今日他能守住我,明日还能守住三晋?他若能守住,宋公又何必前去朝觐天子?既不叛楚、又不拒晋,岂不更好?”
“那嘉禾什么模样,谁人见过?”
熊当有些好奇,虽然明知道所谓嘉禾封侯顺应天命这事就是韩赵魏三家给周天子的台阶,可他还是很好奇这东西到底什么样。
楚人多食稻米,加之墨者知道可能会和楚人发生矛盾,所以并未深入到楚都之中。但是靠近中原更近一些的楚之边县,却是对这些传闻知晓不少。
本来楚人贵族和墨者之间打交道的就不少,如鲁阳公、鲁阳文君、阳城君、申公屈筚等人,只是那些县公如今都不在,听闻这些事的也就只有申公屈筚。
靠着商人、麦粉食铺、烈酒等物,墨者一边售卖,一边宣传,让人习惯了墨者的存在,很多事迹也就随着这些店铺和商人传播出去。
屈筚只是听闻,便道:“听说可亩产数石,普及天下,世人无饥。我听说,墨者认为楚地人少而地广,又有鱼虾之利、四时蔬果……所以便先北传,待中原遍布之后再传楚地……”
他又将一些听到的传闻说出,终究他和墨者还有自己庶子那么一层关系,除了鲁阳公、阳城君之外,怕是楚国贵族中最为知晓这些事的人了。
熊当闻言大惊,连声问道:“此事当真?”
屈筚点头称是,熊当脸色骤变。
不得不说,按这些墨者所说,其实很有道理。
楚地不比中原,少有寒冬,蔬果四时皆有、鱼虾众多。饥馑而死人确实少。
可蔬果、鱼虾这些东西,只能保证人饿不死,而不能作为军粮军赋,更不可能让民用富足从而随军出战。
二十年前黄池一战,楚国的霸权被晋人遏制,如今晋国已经三分,六卿之乱正式结束,楚国想要争取霸权必须要对抗三晋。
这样的谷物传到三晋却不传到楚国,数年之后,三晋富足而楚国不变,攻守之势必异,甚至连保持均衡的能力都没有。
廪丘一战,三晋得齐尸三万、战车千乘,震惊天下。
而楚秦交好多年,魏之西河守吴起打的秦人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三晋的力量再增加、而楚国的力量不变,数十年后楚人只怕再难履及中原。
最开始听到屈筚说到三十六年前的豪杰尚在,熊当也只是略微惊异,想着可能需要动用更多的兵力,但终究宋是弱国,只要三晋不动他就有机会逼宋公臣服。
可等听到这个叫适的鞋匠从什么隐士那里弄来的这些东西时,熊当知道此事极大,必须解决。
前者最多不过可能是一场城濮之战,二十年后尚可再来一场两棠之役重获霸权;而后者则是屈巫臣授车战于吴、伍子胥授筑城术于吴!
熊当分得清,考虑片刻后道:“若此事为真,可约车百乘、金玉一车,求取此物。”
在场贵族俱惊,哪里想到楚王开口就是约车百乘的大礼、金玉一车的重聘。
或有人道:“王何故重此物?金玉一车换谷米稼穑,未曾闻也。”
熊当正色道:“此纯钧之剑也!昔年薛烛观纯钧,以为有市之乡三,骏马千匹,千户之都二且不可换!物与物岂能相同?你们亦有佩剑,可有人愿意以骏马千匹、千户之都相换?”
景之舒闻言道:“我只恐墨者知晓我等欲攻宋,指责我等不义。昔朱勾以五百里之封聘墨翟,墨翟以为不用义而不受。五百里封地而较金玉一车……只怕墨翟也不觉贵重以至可以售义。”
熊当大笑道:“我自不义!与万民何干?这些墨者若觉得我不义,大可以行专专诸刺僚事,血溅五步诛不义!难道我做不义之事,竟还要万千楚人承罪?墨者不迂,此事定可成。墨者又非宋人,屈筚之子不也是墨者吗?天下事、邦国事,他们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