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静低下头，声音也很低：“不是举手之劳。”

“您什么意思？”席忱一怔，猛地坐直了，“阿姨，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易雪静看着他，却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有话想和我说？”

席忱不知道她有什么顾虑，但还是按捺住了好奇，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来是想问问您，关于小北头疼的事情。”

易雪静颤抖了一下：“这事你知道多少？”

席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又道：“我在想，您的态度实在有点奇怪。对小北的身体，您好像很有把握，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易雪静还是没回答：“你能告诉我，你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是为什么吗？”

席忱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是为了小北的健康啊，万一……”

他有点不忍心说，闭了闭眼才道：“万一真有什么妨害，自然要想办法医治。”

易雪静看着他，眼神越发复杂，半晌才回：“不会有妨害。”

“什么？”席忱一愣，随即有点激动，“您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易雪静终于点了点头。

席忱深呼吸一口气，却没有急着追问那个答案：“既然没有妨害，为什么不告诉小北真相？他现在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其实心里也怕。”

“因为，小北要是知道了真相，可能会……受不了。”易雪静缓缓道。

席忱越发不解，不过这次易雪静没让他等太久，递了支翻盖的手机过来：“你看看。”

这手机实在太古老，席忱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种手机，满头问号地接了过来。

那是一条短信，席忱看完，脸色大变。

“这是九年前，你发给我的短信。”易雪静道，“你救小北，不是举手之劳，是付出了失忆的代价。”

席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易雪静低着头道歉，“是你救了小北，是你告诉我要对小北好，是你……可我，却连一句真话都不敢和你说。”

席忱将那条短信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很多遍，才抬头，问易雪静：“为什么？”

他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但是神色还算冷静。

易雪静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可单看着他这样，心里就很不好受：“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还在拍戏，看到你短信以后，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后来看到小北一直在找你，我才知道，短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席忱垂眸想了一会儿，又问：“是您把我送去医院的吗？”

“不是我。”易雪静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席忱点点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您今天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我？”

易雪静还没来得及说话，席忱又说：“您希望我和小北分手吗？”

“怎么可能？”易雪静震惊地看着他，有点急切，“你刚才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和小北分手的。”

席忱看她不像在撒谎，有点不确定：“您不怕我吗？”

易雪静只犹豫了一秒：“不怕。”

席忱笑了笑：“既然不怕，为什么要搬到温哥华来住？”

易雪静一时语塞。

席忱伸手在眉心揉了下：“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您对我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我之前还以为，您是因为小北，现在看来……算了，您直说吧，您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易雪静朝席忱靠近了一点，很诚恳地道，“小北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他小的时候，我为了工作和……别的事情，一直对他照顾不周，导致他差点抑郁。可是我太忙了，什么都没发现。收到你的短信以后，我才赶回来，然后我发现小北在疯狂找你。我也发现，我和小北之间的隔阂，已经大到让我觉得心惊胆战的地步。你说，我是因为害怕你，才搬来温哥华的。我不否认，最初的时候，我的确有点害怕。可是，我也不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我找过你，但一直找不到。我承认，我也自私，所以看小北的状态不好，就想带他出国。

“我一直有在找你，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没见过你长什么样。我也得承认，我没有尽全力，因为这些信息，只要我问问小北，就能知道。可那时候小北的身体不好，我也不敢太过刺激他。我发现，我差点失去了最爱的儿子，我很后怕，也变得胆小。就算小北一直找不到你，他至少还有希望在，可如果他知道你是为了救他才失踪，他可能会疯。我什么都不敢说，我既想找到你，也怕再见到你，我怕你后悔救了小北，所以就这么一直纠结地过了下来。后来，小北找到了你。而且，他告诉我，他爱上你了。”

易雪静摇了摇头，非常感慨：“我有时候在想，可能世间真的有因果这回事吧。小北他欠了你那么多，就该毫无保留地去爱你。我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我看到他飞蛾扑火一样，甚至都没再见你一面，就毫无道理地爱了。我想，就算我阻止，他会听我的吗？我知道他不会，我也知道我没资格。我去看了你的所有作品，也调查了你这几年的生活。我理解小北为什么会爱上你了，但我一开始确实没想到，你也会爱他。可后来一想，你为了他，愿意丢掉记忆，切断回家的路，一个人去流浪，想必也不是拿他当普通朋友看待的。”

席忱微微一怔，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他没那么禽兽吧？那个时候，晏北才十三岁。

“我不是说你那时候就对小北有什么想法。”易雪静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我是想说，兜兜转转九年，你们还是遇上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求你原谅。可是，我想求你，别走，和小北好好在一起吧，他真的很爱你。”

席忱看了她一眼，易雪静有点脸红：“我知道我自私，可如果你也爱小北，你离开了，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那我的家人呢？”席忱问。

易雪静说不出话来。

席忱拿着那支手机，用力握了一下：“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易雪静点点头，欲言又止。

席忱看出来她的顾虑，主动道：“这事拜托您别告诉小北。”

易雪静急忙答应，又露出欣喜的表情：“你不走了？”

席忱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有，就算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易雪静咬了咬牙，吃力地道：“如果，把小北，脑子里的东西……”

“别胡说！”席忱呵斥了一声，又放低了声音，“别告诉小北，他会疯的。”

想到那天晏北看到他那份大纲时的表现，席忱心里一阵发酸。人是敏感的动物，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举动，实际上都并非无中生有。

两人相对无言，易雪静忽然道：“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为你做的？”

席忱摇摇头：“其实，知道这些，跟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又能让您做什么呢？”

易雪静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忍。

席忱叹了口气：“对不起，今天我态度不好。其实仔细想想，救小北是我自愿，记忆也是我自己弄丢的。如果您真的自私，不告诉我这些，我也永远不会知道。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用觉得抱歉，也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

易雪静红了眼眶。

席忱站起身，准备离开。

易雪静忽然冲过去抱了他一下：“对不起，席忱，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乱。我收回之前说的所有话，如果你想离开，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北，我去帮你找可以离开的办法。如果你不走，我会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我和小北，永远是你的家人。”

席忱没动，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肩头有湿意透进来。

席忱想到易雪静给他们准备的那套别墅，里面的每一个小物件都花了很多心思，易雪静是真的希望他和小北能够过得幸福。

他回抱了易雪静一下：“我不会离开小北的，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