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少食,为万病之大忌,何况夫人所患本为失心之症。前几年我有个病患,也害此病,第三个年头上便去了。夫人能熬到如今,已是不容易,若再无好转,这身子一旦垮下来,便是回天乏术了。”
他这么一说,屋内几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胥姜看着溪芷眼下的青黑,心头也着急,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对大夫问道:“那大夫可有办法调理?”
哪怕是体魄强健之人也受不住这般日夜煎熬,何况溪芷本就病体孱弱。
“这些年各种汤药都用过了,眼下就一贴补神散还见点效用,可这药也是积多成毒,万夫人身子已压不住,不敢再重用。”戴神医随后转向万盛道:“我早就同万老爷说过,这心病还需心药医,万夫人因内受七情之伤,才导致神思郁结,意识失常。需得疏其神、解其思、顺其心、安其魄,方能逆转,一味的拿药堵,只能暂保其身,并不能根治其症。”
他叹道:“眼下这身也快保不住了,老爷还要固执么?”
万盛看着夫人,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不想让她再想起那些痛苦的事。”也舍不得她对自己这些年的依赖、恋慕,哪怕他知道那是假的。
“破后而立,人的心志往往比我们想象之中更坚硬,与其躲避不如直面。”戴神医一语双关,他与万盛来往这么些年,也算老友了,不忍看他越陷越深,最终将自己和溪芷都逼入死地。
“况且,她虽糊涂了,却并没有忘却往事,只是身陷混沌,分不清虚实罢了。你纵着她,纵着自己,只会让她日渐失去分辨之力,最终成为痴人。她近来的状况你比我更清楚,已经是认不清人,说不出话了。”劝至此处,戴神医不得不下帖重药,“你难道想因一己私心而害死她?”
胥姜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怒气,她紧紧握住溪芷的手,毫不客气地对万盛说道:“万老爷,这些年的梦也该做够了,我感激你这些年待她的好,也从未想过要将她带走,改变你们如今的处境。可这不代表我会任由你再拖着她,将她拖到病入膏肓,治无可治。”
一旁的万清淼替父辩道:“胥娘子,我父亲并非你说的这样,这些年父亲为母亲穷尽心力,四处求医……”
“清淼,闭嘴。”万盛面色灰败,比起溪芷更像那个病入膏肓之人。
“是……”万清淼见父亲神色不对,不敢再插嘴。
万盛惨然一笑,胥姜说得对,这些年的梦他也该做够了。
戴神医吃惊地看着胥姜,问道:“这位是?”
万清淼闻言看向胥姜,他也想问,这胥姜究竟是谁?为什么对母亲这般不寻常?
“晚辈胥姜,是……”胥姜一顿,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万夫人的远亲。”
说是远亲,可瞧着不像远亲这么简单,只是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戴神医不好过多追问,她这么答他便这么信。
他对万盛问道:“万老爷,夫人这病,眼下就等你一句话了,是治还是继续保?”
屋内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万盛身上,万盛看向夫人,随即愣住。
众人见他不答话,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皆是一怔。
胥姜低头才发觉,不知何时溪芷已反握住她的手,竟就这么靠在她腰间睡着了。
她正想调整姿势,却听万盛轻声道:“别动。”便不敢动了。
万清淼轻手轻脚地过来,弯下腰凑到母亲面前看了看,却发现她呼吸轻缓均匀,随即低唤了声,“母亲?”
溪芷没有反应。
他忙朝戴神医招手,“大夫,您来瞧瞧。”
戴神医过来探了探脉,又听了听呼吸,再观其容色,随即说道:“是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他声音并不小,可万夫人并未被吵醒。
柳眉奇道:“不是说万夫人有失眠之症么?方才这般嘈杂,竟就这么睡着了?”
单伯见缝插针道:“定是因见了咱们小姐欢喜,这心头松快了,睡得也就香了。”
戴神医看了胥姜一眼,想起万夫人和万盛之反常,还有胥姜方才对万盛犀利的言辞,心道:这位胥娘子,怕是与万夫人颇有渊源。再仔细观瞧二人面目,果然有几分相似。
他心头有了主意,便对胥姜道:“胥娘子,你试着推开万夫人试试。”
胥姜闻言,往后退了半步,随后将自己的手从溪芷手里抽出来,将她往椅子上靠。
溪芷身子一震,忙伸手来摸找。
戴神医道:“你走远些。”
胥姜依言走远了几步。
溪芷脸上的安宁被打破,呼吸也急促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万清淼见状,上前将她扶住,握住她的手轻唤了两声‘母亲’。
溪芷一顿,手摸上他的脸,随即又撤开,往外摸去。
胥姜终于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叫了一声:“夫人。”
这一声‘夫人’叫得溪芷微怔,随后捉住胥姜的手,又朝她靠了过来。
柳眉见状,忙从旁抬过一把椅子让胥姜坐下,胥姜落座后,小心翼翼地将溪芷揽过来靠在怀里。
片刻后,溪芷在胥姜怀中重归于平静。
单伯笑道:“看来还是咱们姑娘管用。”
戴神医点头,“虽不知是何缘由,可目前看来,胥娘子确实能让万夫人有所感应。”
单伯与其一唱一和,“既有所感应,说不定我们姑娘对万夫人的病有所助益,依老朽愚见,不如让咱们姑娘先同夫人相处相处,以观后效。”
“如此也好。”戴神医对万盛问道:“万老爷以为如何?”
万盛看着紧紧依偎的二人,想着夫人方才的模样,哪里还硬得起心肠,他对戴神医道:“我答应治。”随后又对胥姜道:“胥娘子若愿意相助,那便再好不过了。”
胥姜轻道:“这是晚辈分内之事,自是在所不辞。”
好一个分内之事,在场众人除了一个傻的,一个痴的,都听出了其言外之意。
万盛卸下一口气,只觉得有些东西正逐渐离他而去,他万分难舍同时又觉得轻松,往后他都不用再伪装了。
他再次邀请道:“胥娘子既与我夫人投缘,又有心相助,不如搬到园子里来住吧,如此也便利。”
胥姜此次不再拒绝,“那便叨扰了。”
单伯笑得犹如弥勒佛。
傻的那个也很高兴,“那我立即让人收拾个院子出来,然后再叫人同你们一起去搬东西。”
单伯拱手道:“那就有劳万公子了。”
万盛看着他,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而胥姜低头看着怀里的溪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在心头轻唤了一声,母亲。
而溪芷却像是得了感应似的,收紧了臂膀,将她抱紧。
在梦中,她听见一阵婴孩的啼哭,随后寻声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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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赤溪前行,不缺水和草,骆驼吃饱喝足,脚程也快了不少,赵秀和阿艳连山很快便抵达了西洲。
二人来到城门前,赵秀果然看见有士兵拿着画像在盘查来往行人。
“看样子是进不去了。”赵秀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将你的人叫出来问一问城内情况?”
阿艳连山朝他伸手。
“作什么?”
“找人传信不要钱?”
赵秀只好抠出一块银子给他,神色颇为痛心。
阿艳连山拿了银子,在排队进城的人中,瞄准了几个吐蕃人,随后上前交谈。
赵秀见吐蕃人接了银子,又对突厥蛮子点了点头,便知事办成了。
阿艳连山回来后,拉着骆驼朝往北的一条小路走去。
赵秀跟上,“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