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检查众人伤口,喃喃道:“又是刀兵之伤,这世道难道要乱?”
楼云春问道:“大夫何出此言?”
医师一愣,心说这人耳朵还挺好使,随后叹道:“方才诊治了两名病人,身上也是刀伤,都伤得不轻,说是路上遇到劫匪,被砍成这样的。其中有一个除了刀伤,还溺水,能不能活都难说,故有此叹。”
刀伤,溺水。楼云春眼神微变,随后等伤口重新处理好后,留下其他人继续诊治,带了老段,往赵秀所指的方向寻去了。
五泉客栈,赵秀将突厥人和吹哨人安置在了同一个房间。将两人摆上榻后,赵秀屏退其余人,只留下棒槌梅二。
他扫了突厥人一眼,对梅二吩咐道:“你去医馆,探问清楚楼云春怎会在此。若发现有异,咱们便立即离开此处,以免叫他发觉。”
梅二心领神会,陪着做戏道:“好,我这就去。”
“仔细别露了踪迹,否则咱们可就完了。”
“省得了。”
梅二一走,赵秀便在屋里踱步,晃得突厥人眼晕。
“你就不能回你屋里去走?”
赵秀使劲跺了两脚,“我给的房钱,我爱跟哪儿走跟哪儿走,再啰嗦,小心我将你给扔出去!”
见他神色焦躁,突厥人心头有些诧异,想着从医馆出来遇到那拨人后,赵秀便很不对劲,便试探道:“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你怎么这么怕他?”
赵秀嘴硬,“谁怕他了?”
突厥人戳穿,“你不怕他,躲什么?”
赵秀瞪他半晌,随后泄气地坐到一旁的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之后才带着几分怨气说道:“这瘟神,谁看了不躲?”
“他究竟是谁?”
“京都大理寺少卿,楼云春。”
“楼云春……楼云春!”突厥人猛地直起身却因被绷带绑着,又直挺挺地倒下了。
不止他,连他身旁的吹哨人,也微微颤了颤。
难怪他方才听这名字,便觉得有些耳熟,原来是他!
赵秀见状,问道:“怎么?你认识?”
随后点头自顾自道:“你跟京城有来往,知道他也不奇怪。”
突厥人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躲着他做什么?”
赵秀也没立即回答,另问道:“你既知道他,难道不该问他来这边关做什么吗?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他来干什么了?”
突厥人一噎,半晌没说话。
赵秀放下茶杯走到床榻面前,对他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咱们也别你猜我,我猜你的了。左右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妨开诚布公,省得各自蹦跶。”
见他似有犹豫,赵秀继续诱道:“你们突厥人同京中士族和北庭来往,所图为脚下这片土地,颍王所谋的是至尊之位,京中士族所求乃永世特权,而北庭郭元振,要的是脱离大盛掌控,封疆成王。”
见突厥人惊讶地盯着他,赵秀继续说道:“可如今,突厥被大盛所分化,颍王势力被削减,士族被夺权,郭元振被安西、河西二府所掣肘。你们单凭自己,都无法达成目的,所以唯有相互勾……嗯、合作,我说得可对?”
突厥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人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警惕道:“那你呢?你是谁?所求的又是什么?”
赵秀叹气,“既然开诚布公,那我便拿出一点诚意,与你亮明身份。”
他又从怀里掏出那只玉虎,递到突厥人眼前,“我乃颍王派去北庭的密使,赵秀,此玉虎便是颍王亲赐的信物。”
一旁的吹哨人听见赵秀的名字,不禁也绷紧了身子。
突厥人问道:“颍王派你去北庭做什么?”
赵秀哼道:“你说还能做什么?”
突厥人心头大惊,难道颍王要起事?可他怎么没得到消息?
“咱们中原讲究有来有往,我既已表明身份,那么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为何会出现在伏羌县?又为何会被府衙的人暗杀?”
“我不信你。”
赵秀气结,这突厥蛮子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不信?你以为我既发现了你突厥兵的身份,为何还留下你?还不是因为你对咱们王爷有用处。”
说着赵秀冷笑一声,“你既不信,那我也无需再留下你,且眼下楼云春追来,带着你也是累赘,不如将你们扔出去,阻他一阻,说不定我还能顺利去找郭元振。”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挺尸装死的吹哨人,“顺道连他一起,既然楼云春出现在此处,说明百鹩所执行的甲级任务,便是刺杀他。想必楼云春此刻正在四处搜捕刺客,多一个人绊住他,我便多一点胜算。”
“我、我……信。”闻言,吹哨人诈尸了,睁开眼看向赵秀,“赵秀,我听说过你。”
赵秀眼神一暗,“如何听说的?”
“京城雀主曾下令,让我们搜寻你的踪迹,确保你安然抵达北庭。”
“当真?”赵秀以为颍王会下令追杀他,却不想竟是让百鹩保他去北庭,这人怎么想的?
“千真万确。”吹哨人为保命,没敢将命令说全,剩下的一半命令是,若赵秀安然自北庭出来,便取其性命。
赵秀又问:“你们雀主是谁?”
“不能透露。”
“是不是要我将你交给楼云春审问才管用?”
吹哨人沉默片刻后,识时务地道:“雀主有两位,一位是柳辞灵,一位是韦元魁。”
赵秀暗道:还真是他俩。
突厥人听那吹哨人确认了赵秀的身份,信了一半,可中原人向来狡猾,且分属两国,他依旧放不下戒心。
赵秀目光转向他,挑眉道:“还不信?”
眼下保命要紧,他点头道:“我信。”
“那你说说看,你为何会在伏羌被追杀?”
看来这茬是绕不过了。
突厥人半说半掩,“伏羌县令本已答应,替我们连通吐蕃,却在得到消息,说他在京中好友因帮士族而入狱,被关进了大理寺后反悔。又听说大理寺的人来了西北,怕查到他身上,扯出他与我们来往之事,所以才想将我灭口。”
赵秀面无表情地想,伏羌县令那位京中好友,该不会是他那倒霉老师吧?
这么说来,这位伏羌县令,怕与那江家也多少有些牵连。
听闻早先有江家旧部为江家求情,而被贬出京,难道就是此人?
这可真是荠菜籽落在针眼里——巧了不是?
随即赵秀又觉得不对,逼问道:“你是突厥人,他怕你走漏什么消息?难道楼云春还能查到你头上?”
突厥人沉默不语。
赵秀一挤眼角,带着一丝探究问道:“被你们收买的,除了伏羌县令,还有哪些人?”
突厥人心头不禁大骂,中原人果然狡猾,眼前这个中原人最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