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来到县衙,被径直领进大牢,大牢闷热潮湿,将她额头憋出一层细汗。
“就在里头。”衙役领着她往里走。
还未走近,便听见胥五和胥十二喊冤的声音。
还有不少犯人的叫骂,“再吵吵,信不信等爷出去了割掉你们的舌头!”
两人顿了顿又继续叫。
狱卒被吵这两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断了他们吃食,这却依旧堵不住这两人的嘴。后来干脆用棉花塞耳,落得个清净。
眼下见衙役领着人进来,忙敲了敲桌子,吼道:“别叫了,有人来看你们了。”
躺在地上叫唤的胥五和胥十二一听,忙爬起来扒到木栏边看,一看是胥姜,不禁面面相觑。
她来干什么?
衙役停下脚步,对胥姜小声道:“主簿大人说,此案已定,卷宗也已上交归档,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好宣扬开去,恐有损官府声威,所以请掌柜先同他们调解。若实在调解不了,再上公堂。”
“如何调解?”
“主簿的意思是……去财免灾。”
府衙有规定,轻罪者,若有人愿出银子替其买‘替身’代为服刑,便可保释,待刑满则赦无罪。
重罪涉及官员者可以官阶、功名折罪,减轻处罚,而平民则无赦无减,按律行罚。
此为‘赎刑’。
胥十二与胥五犯的是轻罪,胥姜又是苦主兼其族人,细划来此为宗族纠纷,可由其自行调解。
去财免灾?胥姜心头冷笑,胥家人来找她,求的就是财,若她松了口,今日要是为其赎刑,明日便又会纠缠上门。
况且,要她服软,她咽不下这口气。
衙役见她神色抗拒,又劝道:“前些日子朝廷清理旧案,咱们大人被牵涉其中,差点丢官。此案本不大,若他们反口喊冤之事传出去,让有心人听见了,恐怕又要以此来做文章。胥掌柜向来通情达理,此事若能经你之手化去,免去一场风波,也算功德了。”
胥姜沉默片刻,然后问道:“差爷,敢问这两日可有人来探监?”
“这我倒不知,得问狱卒。”随即招来狱卒询问。
狱卒道:“确实有人来过。”随后明白过来,惊道:“就是自那人来过之后,便闹起来的,想必就是他撺掇的。”
他就说原先都好好的,怎地就这两日突然闹起来了,若那人再来,定要打出去!
衙役问道:“谁?”
狱卒答:“一个叫吴丞的。”
吴丞?胥姜问道:“是不是四十来岁,又瘦又矮,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娘子怎么知道?”
“果然是他,那是万卷楼的掌事”
那胥四和冯杪混在一起,冯杪又是周家养着的,这周家与自己和楼云春有过节,如今有这胥四这杆子枪,自会推着他来和自己作对。
胥姜告诫自己冷静,不要意气用事。
这桩案子周家既然掺和进来,便不是她与胥家人之间的纠纷,眼下楼云春前去凉州,圣人又抱恙不临朝,选这个时候来翻供,定另有目的。
她不能因自己,将楼家和林夫子牵扯进来。
主簿叫她来调解,而不是直接对薄公堂,虽是为府衙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也定存了警示之意,她不能上当。
且楼云春走前也叮嘱过,若局势有变,让她不要与人起正面冲突,避其锋芒,待他回来再清算处置。
忍吧。
胥姜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衙役说道:“我先同他们谈谈。”
衙役见她将话听进去了,松了口气,领着她继续往里头走。
几人来到关押胥五和胥十二的牢房外,一见胥姜,胥五和胥十二纷纷闭了嘴,双方对峙,一时无话。
衙役清了清嗓子,厉声对牢里两人喝道:“方才不还嚎得震天响,眼下倒是屁都不放一个了,说话啊!”
两人被吼得一抖,胥五结巴说道:“我、小民是她冤枉的,小民没讹诈,小民要求县令大人重审此案,为小民伸冤。”
胥姜看向胥十二淡淡道:“有胥十二的口供,你们冤在何处?”
胥十二垂头。
胥五似乎是捡回了胥家五爷的底气,说道:“他一个贱奴,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吓着了,才签了字,画了押,他的话不可信。”
“可你当时在公堂也认了罪,那么多人在场,你如今若改口,那便是愚弄上官。即便重审,也得先鞭笞一百,重审后若仍旧判定你们有罪,便会罪加一等,届时便不是徒隶这般轻松,你可受得?”
胥五想了想那日吴掌事替胥四给他带过来的话,只要激胥姜与他对薄公堂,他们就能设法替他们脱罪,所以他咬牙道:“我宁受一百鞭,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胥姜看向胥十二,“你呢?”
胥十二犹豫了。
胥五一巴掌抽在胥十二脸上,他忙捂着脸道:“我听五爷的。”
见状,胥姜心头有了主意。
她回头对狱卒和衙役道:“几位差爷,我想单独和他们谈谈,可以吗?”
衙役点头,随后招呼狱卒一起出去了。
胥五看着她身后两名护卫,戒备道:“你支开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想打他们一顿?
胥姜对两名护卫也说道:“你们去门口等我。”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点头。
薛护卫道:“有事叫我们。”
说完,他们便退到了门口。
待两人走远,胥姜才牢内二人说道:“姓吴的来找过你们吧?怎么,听了他几句话,就妄图翻供改口了?”
胥五还没说话,胥十二倒是先开了口:“你怎么知道?”
胥姜瞟了他一眼,“问了狱卒。”
胥五又给了胥十二一巴掌,“没你说话的地儿,滚一边去。”
这些日子下来,胥五受了不少气,没地儿撒,便一股脑的倒在了他身上,久而久之,使他难免生怨。
撒了气,胥五心头畅快多了,对胥姜问道:“你今日来究竟想做什么?”